因為這一句話,令狐荀心神顫動,惺忪了片刻。
實際嘴上卻道:“不要,你想得美。”
白衣人哈的一聲笑了:“有個性,那我走了,再不來了,你可别後悔。”
“你們都是騙人的。”令狐荀目不斜視,坐在自己打好的木梯上,給柱子上刻下一片龍鱗,“無人真正願意放我出去,不過是拿我取笑罷了。”
“為何這樣想?”
“你不也是他們中的一個嗎?我不會再上當了。”
他沒有辦法忘記第一次建好神殿時滿心歡喜的雀躍,盡管他對那個随心所欲定人生死的鬼王厭惡至極,但繁重的勞作還是讓他筋疲力盡,讓他渴望着能擺脫這等酷刑。
然而沒有,那座高聳的精美神殿在神仙的彈指一揮間,倒塌為廢墟。
緊接着對方輕輕一揮衣袖,又憑空燃起熊熊烈火。
他多想撲進去把那些無情的火苗撲滅,但自己卻被那神仙定在原地,動也動不了。
大火在他眼前燒了三天三夜。
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辛苦搭建的一切被付之一炬,化為灰燼。何等殘酷。
他用三日消化了這個被人欺騙的事實。也用三日明白了一個道理,他與天上的神仙,永遠也無法談攏。
他們說了,并不是隻要造好神殿就行,還要心誠。
至于何為心誠?
他說了不算,隻有神仙說了才算。
“我不會再受你們愚弄。”令狐荀低聲喃喃,強迫自己不去看那雙太過驚豔的丹鳳眼,“我的事,我自己說了才算。”
“知道了。”
白衣人留下這一句話,如同一陣風般飄然而去,再也沒回來過。
徒留下令狐荀目送他背影的眼神,若那白衣人這時回頭一看,便會發現,那漆黑平靜的眼眸中,曾閃過一絲微弱如花火的動搖。
這個夢到此刻才莫名其妙解除了對他身體的控制權。
“阿玄!那是不是你,阿玄!”
當他喊出這句話的瞬間,夢境中的場景歸于寂滅。眼前隻剩一片不見天日的黑暗。
他感到一種毫無緣由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後來,他漸漸發現這不僅僅是一種感覺,而是真的。
令狐荀倏然睜開雙眼,看到自己滿是鮮血的床榻和被褥,以及眼前不停在朝自己輸送真氣的樓師兄。
“師兄。”這兩個字喊出來時,伴随着兩口噴湧而出的鮮血,再加十二分的嘶啞。
卻足以令樓西月喜出望外。
“你可終于醒了!我以為你就快失血而死了,封了穴道都止不住。”
見對方作勢要坐起來,連忙一把按住:“你先别動,小心傷口再崩開。我給你換身衣裳和被褥。”
“對了,把這個也吃了。”樓西月從懷中摸出兩粒金精丹和凝華丹給他。
令狐荀依言照做。
收拾停當後,樓西月坐在床邊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師兄?”令狐荀有氣無力地問。
“你方才一直在喊公玉玄的名字。”
令狐荀怔了怔,輕輕嗯了一聲,狀似不經意地問:“他……現在如何了?被師尊抓起來了麼?是生是死?”
“你希望他如何?”
這個反問十分微妙。令狐荀輕扯一下嘴角:“不如何,他給了我一刀,我還能如何?”
樓西月貌似松了口氣,這才道:“你有所不知,臨時發生了變故……”
他将月黎被抓為人質的事情同令狐荀講了,邊講邊小心察言觀色,想看看他到底是何反應。
沒想到令狐荀全程面無表情,也無情緒波動,似乎事不關己。
最後他道:“原來……竟讓他逃走了。”
看來他滿心在意的隻有魔尊那一刀,也好。
樓西月自認為眼下還不算晚,還不到戌時,想來師尊還未睡下。便打算過去親自通禀一聲,畢竟星晖仙君對師弟的情況很是挂心。
卻未曾想撞見師尊在庭院中與師娘站在一處說話。
兩人狀似親密,吓了他一跳。往後退時,不小心撞到身邊的花盆。
星晖仙君目光如炬,登時警惕道:“誰在那裡?!”
“弟子愚鈍,打擾師尊了。”樓西月尴尬地硬着頭皮答,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來作何?”
“回師尊的話,令狐師弟醒了,雖仍因傷勢過重吐血不已,總算不再昏迷。眼下服了些丹藥,穩定住了。”
“好,你多加留意,且退下罷。”
樓西月不敢多待,慌忙告退。
而自樓西月身側不遠處的廊柱後面,另一個人影躲在暗處,遲遲未動。
月黎原本打算光明正大找星晖仙君氣勢洶洶争辯一番的,未曾想前腳自己剛來,後腳樓西月便到。而且還看到自己目前最懼怕也最不想看到的人,他的阿姊月姮。
吓得他第一反應竟然是躲起來。
待到樓西月走後,他也想悄悄溜走,卻已然失了時機。眼下進退兩難,星晖仙君又是格外的耳聰目明、修為身後,搞得他進退維谷,一時竟僵在原地不敢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