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人定了定神,才道:“回去擦點金創藥,下次來時我會給你一些療愈丹丸,但以後沒我的允許,不得自私用刑!”
大約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又變得有點生硬,他緩了緩才道:“青頭溪與歸谷被占,可有統計具體傷亡?來人是何時、如何闖進來的?我們又是如何應對的?”
宿靈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但很快恢複鎮定,順便将張俊人案上的冷茶潑了,兀自斟上新茶遞過來。
“上次與尊上分别之時,恰逢小雪,在蒼龍嶺上接回尊上時,适逢大雪。我從察覺十二殺手任務有異時,便開始帶人往範家村趕。途徑歸谷,還未出事。但範家村被屠當晚,也就是您找我的前一晚,我收到教中的靈音密信,說那兩處失聯。教衆未按指示如其回歸,接連去探查的四名傷部弟子杳無音訊。”
“那時我隐隐便感覺,可能出那兩處已失守。”
“按照教衆名冊所錄,共計六十二人喪命于那兩處。”
張俊人輕抿一口茶水後,将茶杯遞還給他,又直截了當問道:“範家村是你派人屠的嗎?”
魔尊面容嚴峻,雙眸沉沉,卻故意不看他。
“不是。”宿靈抿抿唇,“我那時滿心隻着急帶尊上回來,沒有那些閑心搞東搞西。”
張俊人慢慢轉眼,兩道目光如炬,直直射入他眼中:“你敢發誓?那些人皆是死于咱們的心法九轉無極……”
隻聽撲通一聲,宿靈跪倒在地,上舉食中二指:“我發誓,若我有半句虛言,叫我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這誓下得實在太狠,張俊人沉默須臾:“你起來罷,我信你。”
他笨拙起身。
張俊人看在眼中,又道:“若不是你,是否會有别人指使我教中人故意出去為非作歹?”
“教衆花名冊目前尚在核對中,有些許弟子事發時在外執行任務,還未及時複命,所以仍需要一些時日把所有人排查完畢。”宿靈想了想,補充道,“若是四年前,西冥使還未死時,此人倒是嫌疑最大。但他死後,其舊部亦打散做拆分,我也有派人仔細盯過一段時日,并沒看出異狀。”
張俊人微微點頭。
“此事可能與青頭溪歸谷被占、以及雙極教路線圖被曝關系匪淺。唯一确鑿的便是我派中确實有叛徒存在。”
“但對此我有兩個猜測,其一便是,那叛徒是主兇,在前面混淆視線與我們搞鹬蚌相争,而仙盟漁翁得利,這些事情便是叛徒向仙盟立的投名狀。其二便是,或許仙盟反而是那個主謀,範家村被屠與當年洞龍村被屠手段一樣,全都是賊喊捉賊,叛徒不過是推波助瀾而已。你如何看?”
宿靈道:“尊上聖明,屬下與尊上看法一緻。這些時日,已經将另外兩大使者和部分門主及派中老人單獨關押,分别審訊,以便盡快找到線索。”
張俊人面上不顯,但心裡暗自思忖,覺得他這樣未免太大張旗鼓、打草驚蛇,還容易傷了一些老教衆的心。隻是眼下既然已經做了,便又不好直接否定。便囑咐道:“一旦查清情況,洗脫嫌疑,還是要盡快将人放了,别惹得面子上太難看,叫人心生嫌隙。”
“是。”
說了這一通,他覺得有些精力不濟,又想歇息。
但見宿靈還沒有走的意思,仍猶猶豫豫坐在一旁,便催促:“還有什麼話要與我說嗎?”
宿靈一愣。
魔尊自從醒後,難得語氣這般和藹,還沒有用“本尊”自稱。
他心中升起一股勇氣,小心組織着措辭:“人皇并仙盟朝天下發布了讨魔教檄文,号召天下英雄共商伐魔大業,這段時間乃非常之期,尊上萬勿随意私自出去,輕信他人,還有……”
他慢慢擡起頭來,與張俊人對視,臉上餘紅更甚。
“尊上,屬下鬥膽,想向你讨一隻貝殼耳墜。”
“一隻?”
“嗯,一隻就好。”宿靈眼睫微垂,“不敢勞煩尊上太多。也不是現在,等您身子好了再說。”
張俊人眨了眨眼,不會做三字就挂在嘴邊,但此情此景,脫口而出卻顯得尤為費力。大約因為,宿靈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裡,渴望實在太深。
他含混咳了一聲:“多年不做,可能生疏了。”
心中卻想是不是可以找個攤子買一下,畢竟自己做的話估計實在上不得台面。
宿靈當即笑逐顔開。
随即張俊人連忙轉移話題:“你方才說的伐魔大業,讨魔檄文,是仙盟主導嗎?”
宿靈斂容道:“有件事,我須得向您實話實說。”
……
太和山裡,雲台峰上。山中大雪仍簌簌不停,雲層滾滾,厚厚疊了數層,擠在半山腰上。
月黎被迫換回了少陽派死氣沉沉的紫道袍,趁人不備又偷偷溜到了長春石室,不期然跟門口正在對弈的兩個小道士對上視線。
兩個小道士對視一眼,啪的将手裡的黑白子撂了,便沖上來阻他。
其中那個小胖子白石郎一邊阻攔一邊道:“唉,師兄,都說了師尊真不在此處,莫再來了!再硬闖我們可是要知會飛英長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