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一了百了?”
這時,從礦道深處傳來一個清泠泠的聲音。
三人都往那處看去,任俊傑還将手電燈往那處打。
那人被燈光猛不丁刺痛眼睛,連忙拿手擋住,嘴裡還在叽叽咕咕:“這破地方可髒死了!還得用爬的,我這好端端的袍子都不能看了!”
任俊傑擡高了聲音:“月仙人,是你嗎?”
“還能有誰?”月黎沒好氣道,“你們抓着那隻黑毛怪了嗎!它在哪,按住它别動,把我整成這樣,看我不拿大耳刮子抽它!”
烏圓扭過頭來,沖二人小聲央求道:“别跟他拆穿我的身份,求你們了。”
不等二人反應,月黎已經氣喘籲籲地爬過來,撸起袖子準備動手。卻被令狐荀一把捏住:“正在詢問他前因後果呢,你先别添亂。”
“你是不是又忘了……”
“乖,聽話。”任俊傑皮笑肉不笑地補充了一句,“不然繩子解開,你自己對付他啊。”
這句話實在太肉麻,惹得令狐荀不鹹不淡瞥他一眼,任俊傑臉皮厚渾當沒看見。
月黎隻好閉嘴,氣呼呼坐在一旁,對他倆再加上地上那個來回扔眼刀。
扔到地上被捆的少年時,突然愣了一下,眼神裡閃過一絲迷惑,又開始警惕地輪流看眼前三人。
令狐荀沖烏圓道:“接着說罷。”
烏圓将視線從月黎身上收回,沉默一陣才平鋪直叙道:“水漫了上去,一直沒有停歇。快溢到礦洞口時,我才意識到自己闖下了大禍。先前他們給我看過地圖,我知道此處離白渠很近,濁水過去同樣也會流入白渠。便連忙帶獵獵們一道往最近的白渠地下河裡挖,隻要貫通,這當中積水便會被引走。”
“我那時不過一時之氣,一念之差,心入了魔障。待醒悟過來時,為時已晚。”
屍毒攻心,摻雜着挖礦人慘死在此的怨氣,來得迅猛兇烈,反倒将他身上的鎖妖咒沖破。等清醒過來後,為了避免殃及更多無辜,他将畢生妖力全部都施展出來,編織出一個籠罩了整個金氏陂的黑夜幻境。
隻要人一直昏睡下去,足不出戶,自然也不會來礦上,更不會有卷入其中的危險。
“隻是這裡距白渠實在太遠,我們盡力了,數隻獵獵折損于此,可……”
烏圓沒有說下去。
等挖穿之時,裡面的人早都泡爛了。那氣穴裡的空氣根本撐不過一個時辰,可以說他們是被活活憋死的。
“果然是你,是你殺了我大哥!”月黎跪下去,一把扯住他胸口的衣襟,顫聲道,“你是何居心!”
烏圓垂眸任他揪着自己猛烈搖晃,默不作聲。
“我大哥果然說的對,妖就沒一個好東西。”月黎怒氣沖沖道。
令狐荀道:“不久後應該又有一批更厲害的人下來探查,他們沒有為何沒有将你帶走,或者幹脆殺了你?”
烏圓搖搖頭:“我感應到他們的氣澤了,但是遲遲沒見到他們。我那時已做好赴死的準備,也很意外他們就這麼輕易放過了我,放了個鎮山符,又重新布了禁制便走。當時我還以為……也許是我把濁水引走,戴罪立功,也算彌補了一些。”
“還能什麼原因?這礦山還沒挖完,他們鐵了心要保靈脈。既然不好把你找出來,便幹脆任你在裡面躲着。隻要翻不出天來,無非就是再死幾個人的事。”任俊傑嗤笑。
月黎狠狠将烏圓一把摔回地上,烏圓拿手腕支撐不急,後腦咚地一聲砸到洞壁上,聽着就很疼。但他一聲不吭,隻是将自己瘦弱的身軀朝一邊蜷縮起來,如嬰兒在母體中的姿勢。
見他被緞子似的長發糊了一臉,任俊傑不忍,還是彎腰幫他輕輕撥開。
“這一回又是怎麼回事?”
烏圓微微眯了眼,出神地直直望着前方:“經十八年前那一遭,我元氣大傷,屍毒入心,自知隻剩苟延殘喘的份兒,便陷入長久的沉睡,想着如此便在夢中離世。前些日子,忽然感應到山體松動,想來是鎮山符碎了。沒有鎮山符鎮着,這山岌岌可危,早晚便會整個兒塌掉。”
“我倒無所謂,隻是尚有人時常在此勞作,我也知外頭不遠處便有村子,便掙紮着醒來,想着最後再做一點事,将功補過一下。”
他阖起眼睛,掩住當中光澤:“若能保護與他一樣的人,也算為我唯一喜歡的人……做過一點事吧,你說,對嗎?”
他的詢問非常懇切,又小心翼翼,說完後真的停下來,似乎決意要等一個答案。
月黎切了一聲:“惺惺作态。”
任俊傑莫名感到心酸,正要回答,卻聽令狐荀幽幽道:“自然算的。他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烏圓忽的睜大眼睛,睫毛像蝴蝶的翅那般顫了兩顫。
“他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他在口中咀嚼一遍,輕輕扯起嘴角,“是啊,此生也算共白頭。”
“也不是全然沒救,”任俊傑恰到好處地提醒道,“鎮山符已毀,沒有什麼能困得住你。你若趁機溜出去,吸食幾條人魂,或可活下去,甚至活得比先前更好。”
“叫花子,你瘋了!竟然慫恿妖孽殺人!”月黎吃驚道。
“正常啊,換作我是他,早就被逼急報社了,”任俊傑漫不經心道,“首先就把那幾個始作俑者,姓齊的殺了助助興,其次把這個靈脈直接轟塌拉倒,惹了我誰也别想好過。然後往後我就在人界混迹,專盯那些個魚肉百姓的惡人下手,既解決自己的問題又解決百姓的問題,完美!何苦在這裡憋屈窩着,叫人記恨一輩子!”
“天下還有王法門規,你要棄之于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