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東寺向來以外功見長。這烏泱泱的僧人也不是盡數沖入亂打,十餘名赤手空拳的羅漢優先打頭陣,諸多武僧稍落于其後掠陣。大雄寶殿内空間有限,僧棍太長,反而不便近戰,不過是防止有人趁亂逃出。
樂志大師與正真長老退到殿門外遠觀,兀自巋然不動。蒼老的臉在火把照耀下忽明忽暗。
電光火石間,張初景想也不想反手便擋,與率先沖進來的紅眉羅漢拆招,順帶一腳将他身後的羅漢踹個趔趄。
另一邊令狐荀也反過身來,格住兩名夾擊的羅漢怒拳,拔出軟劍。
此時已有其他三名羅漢越過二人,直沖向角落裡的冥鴻,被冥鴻一聲暴喝撞開,二指并處,劍氣鋒利,割破一名羅漢的衣角。
張初景自問這鍛體之術實在拉垮,不敢跟這幫天天風吹日曬的暴力金剛硬扛。又擔心使用魔修招式被旁人看破,隻能想辦法把飄忽鬼影和摘花飛葉用到極緻。
他在兩個羅漢間如陀螺般亂轉,左搖右擺,時不時随手撿東西砸擲,專攻二人命門。
這等對敵之術涉嫌戲弄對手,未免難登大雅之堂,再加上羅漢們總是被砸到痛處,引戰效果着實好,很快便叫那二人惱怒不已。手上勁力越發沒數,一個不留神,竟然将大殿中央的卧佛腳趾砸出一個坑來。
張初景趁機大叫:“好你個小和尚,膽敢對佛祖不敬!不怕佛祖怪罪嗎?”
那紅眉羅漢果然神色一慌,連忙站定,朝着卧佛恭敬一拜,口稱阿彌陀佛。
“淩兄!”趁機張初景朝令狐荀使了個眼色。
本就在苦苦支撐的令狐荀會意,引着他身邊數位羅漢往卧佛奔來。
隻見他招招驚險,躲避之時縱身往那佛像躺卧的身軀上跳去,衆羅漢哪敢對佛像出拳頭,又哪敢腳踩佛像,隻好生生刹住,試圖抓他腳踝,夠他衣裳。幾個壯漢在那蹦來跳去,着實滑稽。
他們也自覺沒面,氣得不由大吼出聲。
張初景也趁機跳上去,邊躲邊扔出手中燭台,哈哈大笑:“出家人不打诳語,諸位犯嗔戒了!”
這一笑樂極生悲,腳一滑差點從卧佛肩頭摔下,幸而被令狐荀伸手拉住。
“二位小朋友有心在這裡玩笑,不若幫我把金像弄出?”
神識裡忽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是冥鴻。
張初景與令狐荀對視一眼,輕輕一點頭。兩人同時躍出,飛身踹倒兩名毫無防備的羅漢,被冥鴻眼疾手快一下拽到自己身側。
隻見他兩手捏訣,兩臂打開,手指到處,畫出一隻似布滿閃電的白色光圈,最後自他手中脫出,将三人與金像周身罩住。那光圈極為耀眼,幾乎使外面的羅漢們不能逼視,拳腳砸處,金玉之聲驟響,白光飛濺。
“幻海映江圈!”令狐荀忍不住脫口而出。
冥鴻微微一笑,觑他一眼:“不錯,小友頗有幾分見識。此乃我仙門絕學,隐仙派裡除了我也就掌門還能使得出。”
說完他竟嘔出一口鮮血,旁若無人地用袖子抹掉,輕輕喘息。
“這玩意兒好是好,就是對靈氣損耗太大。”
張初景看向大殿外,有羅漢在請示樂志。對方那雙幽深的黑眸死盯着這裡,突然拂袖,跟着那羅漢往這邊疾行而來。
“前輩想必已經有逃脫之法了?”
冥鴻不答,轉頭對令狐荀道:“你還有力氣能抗起這金像麼?”
“可以,但撐不住太久。”
“沒關系,一下就行。”
冥鴻說完,忽然雙手一舉,虛虛捏住那光圈,往外用盡全力一揮。那光圈原本是個球狀,刹那間似是被完全展開,無邊無際地順着平面蔓延開來,由他兩手推着,立到三人與其他羅漢之間。
此時再往外看去,那些人及大殿都帶上一層恍若置身水中的波動。
羅漢們的拳頭仍像雨點般砸下,白光飛濺,這堵看不見的光幕穩穩立于他們身前,紋絲不動。
冥鴻嘴角有一縷血絲無聲滑落,他凝神靜氣,又拿掌心附在光幕之上,微微轉動。
與此同時,對面的羅漢們卻突然齊齊收手,讓開一條路。
樂志高大肥碩的身軀在三人面前站定,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帶着看死人的表情,朝他們幽幽伸出一隻胖手來。
忽然間,眼前的天地一變!
原本亂糟糟的呼喝聲安靜下來,細聽還能聽到,卻依稀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而先前的衆僧與大殿則變成了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
張初景回頭一看,身後還是大雄寶殿的角落與牆壁,那壁上掉漆的壁畫仍然一如方才,可是這邊,黑暗籠罩,漸漸能看清一排排縱深的書架。
世界就此詭異地割裂成兩個。
“時間有限,走罷。”冥鴻說着,擡腳往前一邁,張初景跟上。
令狐荀花了些力氣扛起金像,也往前走了兩步。
光幕刷的一聲收了,兩個世界又合二為一,被黑暗整個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