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荀輕牽一下嘴角:“如此說來,倒是在下心胸狹窄了。”
張初景不再看他,兀自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到牆邊,将窗戶撥開一條細縫。那窗戶亦從外面被上了鎖,細縫不足手指寬。
“淩兄,難道今晚我們就在此處歇息?”
“不好麼?”
“不太好罷。”他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笑笑,“一頓不吃餓得慌,不墊點東西祭我這五髒廟,怕是它們晚上要鬧翻天。”
令狐荀拿指尖輕撫書頁上緣:“那你有法子出去?”
“若在下出手,恐怕就不太好看了,少說這窗戶得破半扇。咱們還要在這裡查案,多少得給人家點面子。”張初景臉不紅氣不喘,回眸看他,“還是淩兄看上去是個本事大的,我聽說修仙之人大約都會點什麼禦劍飛行、縮地千裡的神奇功法,不知淩兄……”
“不會。”
張初景隻好極不情願地慢吞吞歎口氣:“淩兄啊淩兄,你說你這般……”
然後他眼睜睜地看着令狐荀從懷中掏出一隻被油紙裹着的龍須酥餅,自顧自開始大快朵頤。登時眼冒綠光,嗖的一下撲到他身邊,一把抱到他臂彎上。
“淩兄!好兄弟就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可惜令狐荀的進食速度比他的說話速度更快,簡直堪比暴風吸入。
張初景看着他遞過來的空油紙包,哭笑不得:“淩兄好狠的心。”
“張兄莫急,在下還有兩個好法子,可助張兄順利度過挨餓難關。”
“什麼?”
令狐荀豎起一根手指:“立刻睡覺,夢裡什麼都有。”
張初景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第二呢?”
令狐荀豎起兩根手指:“都說畫餅充饑,這藏經閣裡說不定還有些素齋菜譜,張兄多看看,量大管飽。”
張初景開始懷疑方才自己為何要對此人産生不該有的期待。扭頭便走,四處挑挑揀揀,想找個避風處對付着睡一覺。
待翌日從書架角落醒來時,發現自己手邊不偏不倚,正躺着一隻煎得黃澄澄的龍須酥餅。
送餅之人卻不知哪裡去了。
哼着小調一邊啃酥餅一邊往外走時,正好碰上前來開門的元思,對方推開門見到他,驚訝地啊了一聲。
張初景用嘴叼着油餅,朝元思行了個合十禮,這才一邊嚼嚼嚼,一邊笑道:“對不住小師傅,昨夜看書看得專注,一不小心在這裡睡過去了,睜眼便到此時,吓着你了。”
……
回客舍簡單洗漱一通,探頭一看,隔壁房間裡仍是空空如也。
張初景也不急着找人,背着手四處瞎轉悠,不知不覺又逛到了西院禅房。孩子們的誦經聲朗朗,應和着和煦的晨光與山間新鮮微涼的空氣傳來,很是清脆悅耳。
那禅房掩映在一片茂盛的青青麻竹之後。
他正站在竹林邊,眯着眼曬太陽。就聽到不遠處響起一陣戒尺打在肉上的噼啪聲,混雜着大和尚的斥責聲與小沙彌的低泣聲。
張初景靜靜聽了一陣,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
大和尚嫌這小沙彌貪吃,成日裡到廚房偷摸不成,這日居然還逮着他偷貓食狗食。為了那口吃的不惜打狗揍貓,很是離譜。隻一個勁地說他口腹之欲過重,罵他不知悔改。
小沙彌卻覺得委屈,他天生食量大,不過覺得餓而已,吃飽了就沒事,但總不給他吃飽,連寺院裡施舍的貓狗都比他吃得飽。貓狗都吃撐了他吃居然還不行。
兩人争執起來,大和尚看他一直嘴硬,越發惱怒,拽過來一頓戒尺伺候。
那大和尚很快走了,唯餘小沙彌用力抑制的哽咽聲一直在。這種聲音很熟悉,通常能在一些自尊心很強的小男孩身上聽到,别問他怎麼知道的。
張初景從竹林後面現身,果然在禅房牆根邊上看到那小沙彌,看着個頭不超過他腰際,下巴尖尖,細瘦一條,目測年齡至多六歲。
此刻小沙彌兩隻大眼睛裡噙着淚光,看到生人,連忙用袖子狠狠抹一把,将身體轉過去,垂頭對着牆不吭聲。
忽然憑空橫出一隻手來,那手上墊着油紙,赫然是一枚y雞仔餅!
小沙彌眼前一亮,不由看得呆了,連哭都忘記,眼神随着那餅癡癡轉到張初景身上。
“想吃不?你們寺廟大師傅的手藝。”他沖他一個勁地眨眼。
小沙彌想伸手拿,伸到一半,卻又縮回來,舔舔嘴角,強迫自己挪開目光……到底沒堅持過一息,又忍不住偷看。
“你不吃我可吃了。”張初景拖着長腔道,“我看看這上頭有什麼啊,唔……花生、芝麻、核桃,聞一聞哎呀,那個甘香松化,甜中帶鹹……”
小沙彌咽了口唾沫,終于大着膽子伸出手來,朝他露出懇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