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人有點慌張,轉身推搡令狐荀,想喊他快逃,卻見那兩位少年腳步飛快,已經跑了過來。
二人在他們面前站定,卻都像看不見他們似的,隻顧盯着樹根處瞧。
黑衣少年探出手來将蘑菇摘下,端詳一番:“不是啊,隻是普通的野山菇而已。”
語氣十分沮喪。
藍衣少年卻在他身後安慰道:“ 不要緊,我們先歇一會兒,這地方很好,我還從未見過這麼大的菩提樹哩!”
說着兩人便你拉我我拽你,一道坐到那粗壯的樹枝上,談天說笑。
樹下二人面面相觑,張俊人疑道:“他們為何看不見我們?”
令狐荀并不意外,閉了閉眼反問道:“這種情況難道不似曾相識?我們怕是又闖入誰的幻境了罷。”
“話雖如此,以前的幻境裡我也沒有自己的實體啊,都是附在别人身上的。”
“換言之,要麼此幻境并非為我們準備,誤入之人沒有可用的身體,要麼就是為我等準備的身體被别人占了。”令狐荀慢慢道,“說到這兒,你難道不覺得其中一個少年的聲音十分耳熟嗎?”
“我還覺得有個小子的臉也很眼熟呢!”
張俊人剛吐槽完,腦海中忽然靈犀一點,扭頭看向令狐荀。卻見對方面上泛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阿川,玉山,海誓山盟,情真意切,失貞變心,兩恨相望……一切由一條看不見的引線串聯起來。
張俊人吃了一驚:“這該不會是……白滿川一生孽緣的起點罷?”
令狐荀沒有說話,但臉上表情已經默認。
“可這是兩個少年?”沒記錯的話,前面他所負的都是女子,這連性别都沒有相似之處啊。
“所以?”
“倆男的。”張俊人強調了中間那個字。
“那又如何?”
……行,算他大驚小怪。張俊人又擡頭繼續看純愛現場。
兩位少年玩笑一會兒,那被叫做阿川的黑衣少年便苦惱起來:“若等下回去交不出天靈芝,怕是我們中午便要餓肚子了。”
“放心罷,說歸說,他們才不敢餓你呢,把你餓壞了,誰還替我們獵馬狼和小麂!”
阿川終于又心滿意足地笑起來,随手摘了片葉子吹啊吹,時不時瞥一眼身旁的藍衣少年。
隻是過了會兒,連葉子也無心吹了,似是下定了決心,開口喚道:“阿利。”
那名叫阿利的藍衣少年轉過臉來,安靜地看着他。
“我不在時,他們還有沒有再……欺負過你?”
阿利一怔,勉強提了提嘴角:“沒有,自從你教訓過他們,誰也不敢再當着我的面嘀咕了。”
“那背着你呢?”
阿利面上好笑,輕輕搖頭:“好端端幹嘛自尋煩惱,隻要不說到我臉上,我就當……”
“可你還是知道的。”阿川眉頭皺得死緊,一把扔掉那片被揉得粉碎的細葉,“你知道了,就會難受,我不希望你難受。”
“人的嘴就像江水,堵是堵不住的,我隻能……”
“這又不是你的錯!”
“那又如何呢?”阿利雖然笑着,但臉上難掩一絲落寞,“我還要在族中生活,就算我忘了,族人們又不會失憶。難不成為了我一個,你還要将所有人都殺了?”
阿川沉默不語,雖被人問住,但明顯不服氣。他梗着脖子扭過頭去生悶氣,倔得像頭牛。
氣氛一時有些冷場。
阿利卻沒有救場的意思,他一手托腮,逆着光偷偷仰望他。
等看夠了,才悄悄擡起食指,跟逗小貓似的輕敲了一下阿川攥緊的拳頭。
阿川氣惱地躲開,還低頭忿忿瞪了他一眼。等到将拳頭又收回身側,被人再度敲了敲。
阿川正欲低頭說他,卻聽阿利忽道:“你相信那個族中預言嗎?說我們這批裡,有一個生來不凡,注定要成為……守護一方的神明。”
“我不信。凡人如何成神?再說了,”阿川皺了皺眉,“長老說,神心中隻有大愛,無悲無喜,無心無淚,無欲無求。要活成那樣,有甚麼意思!”
“你不覺得……正是因為那個預言,大家才對你恭敬有加,也不敢怠慢嗎?”
阿川回過頭來,與阿利認真對視:“如果這樣能夠幫到你,我倒覺得挺好。”
阿利愣住。
張俊人看得百爪撓心……脖子都快斷了,忍不住嘀咕道:“這個阿利到底是為什麼受到霸淩呢?他們說話含含混混的,快急死我了都。”
令狐荀此時将後背抵在樹幹上,早就放棄了擡頭去看,細汗自他額角無聲滑下。他聞言扯了扯嘴角:“霸淩?這說法倒是有趣。”
張俊人回過頭來:“你覺得呢?”
令狐荀微微喘息:“不知,大約……那少年有些男生女相罷。”
“這麼簡單嗎?”
“随口一猜而已,瘦小孱弱之人往往更容易被欺侮,難道還需要什麼更特别的緣由?深仇大恨?不見得,依我看,一句看你不順眼,便是最大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