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少年的歎息聲不知從哪面輕輕響起:“來這裡的,是阿川嗎?”
似愁似怨,如癡如醉。
張俊人連忙屏息凝神,兩人一獸都四下張望。沉默一陣,張俊人刻意壓低聲音,問啟明獸:“方才是不是有人在喊你的名字?”
啟明獸不以為意道:“你說什麼?吾化人形時才叫白滿川,吾現在可是堂堂瑞獸!”
這一句話不知是觸了何方神聖的逆鱗。張俊人隻感覺身旁濃霧忽然生出意識,驟然朝他面上七竅擠去。他用最後一絲餘光看到身邊的令狐荀,這厮看來也沒逃過此劫。
知道有人陪自己一起倒黴,他就放心閉眼了。
……
再醒來時,張俊人發現自己還在那座林子裡。隻是時間從夜晚變成了白天。
身上的血衣已經幹燥結塊。啟明獸早已不見蹤影,奇怪的是原本山崩地裂的現場也蕩然無存。
熹光透過葉間的縫隙斜照下來,鳥兒在枝頭歡唱,此處靜谧又安詳,仿佛什麼破壞都沒有發生過。
令狐荀躺在他身旁,還沒醒。張俊人盯着他看了一陣,發覺自己和他身上先前與啟明獸惡戰受的傷都還在。他強自壓下身心的疲憊,把令狐荀叫醒。
這着實花了一些時間。
令狐荀有點叫不醒,他臉色嫣紅,神智模糊,昏睡時嘴唇一直在蠕動,說着他聽不懂的話,一副病怏怏的樣子。
張俊人不免疑心,試了試他額頭,啧,這小子還真發燒了。
“這是在何處?”令狐荀在他的幫助下勉強起身,蔫蔫地問。
“應該還是玉山,什麼時候就不知道了。”張俊人指了指不遠處的那顆老菩提樹,此刻它綠意盎然,枝繁葉茂。
令狐荀扶着頭輕輕吸了口氣。
倆人身上的女裝在晚上還看不出什麼,天一亮顯得尤為可笑。張俊人不甚雅觀地掀起襦裙,用還算幹淨的間裙擦了擦眼鏡片,複又戴上。
令狐荀忽道:“師兄,把那件血衣脫了罷,聞着想吐。”
張俊人立刻拽緊了衣衫:“不行,光天化日的,我總不能露着個膀子罷,多不好。”
“此處隻有你我二人,我又不介意。”
張俊人眼珠轉了一圈:“你小子該不會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怪癖罷?不行不行,就算臭點髒點,我也得保護好自己。”
說着刻意離他遠了些。
令狐荀臉色本就紅得吓人,此刻連看都不想看他,輕嗤出聲:“你以為你多好看?”
“還行罷,”張俊人想了想,自嘲了一句,“就這張臉還能看。”
兩個劫後餘生的人在林間慢騰騰地走了一陣,忽然看到前面有兩個小小身影。張俊人腳步一頓,拉着令狐荀往一棵樹後面躲去。
後者的視線一直落在捉自己手腕的那隻手上。
公玉玄的手本身修長,細白,經過昨晚一戰,傷痕累累,到處都是血刀子,手背處還有一道猙獰的口子,微微滲血。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特别習慣做出這樣的舉動,有點……過分親昵。
令狐荀眉眼低垂,不自覺地将手從他指間輕輕拽出。
此刻張俊人的注意力卻都在前方二人身上。
那兩人也在往這邊走,很快他邊看清兩人樣貌——原來是兩個總角少年。個頭都不算高,十三四歲的模樣。
他輕呼一口氣。
小孩子好啊,至少就算正面相遇,也不那麼難對付。
思索間,少年郎們走得更近了些,兩人頭戴布巾,衣衫一藍一黑,正在說話。
那黑衣少年明顯要結實健壯些,嘟囔道:“奇怪,我分明是把它藏在這兒了。”
說完舉起鐮刀朝一旁的灌木叢砍了數下,擡手撥開突出的樹桠垂藤,待路都開辟好了,才示意藍衣少年過來。
“可是我沒看到天靈芝的影子。”
藍衣少年氣喘籲籲地跟上。他臉上到處是劃痕,因為皮膚白皙如細雪,顯得紅痕有些觸目驚心。這少年長了張極漂亮的臉孔,尖下颌,眉眼漆黑,紅唇微抿。清瘦得有些衣不勝體。
“該不會是有妖怪把它們都偷走了罷?”
藍衣少年笑着揶揄他:“我猜,你這小聰明十有八九是被族裡發現了,然後收走的。”
黑衣少年有些不悅,氣鼓鼓道:“這裡沒有,我們再去别處,我藏了不止一處,我就不信都被發現了。”
那黑衣少年看上去着實有些面熟,但衣着頗具異域風情,張俊人一時未琢磨出來。
就聽那藍衣同伴叫道:“阿川,你看看……那邊是不是有一顆?”
擡手指處,正是張俊人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