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你這種身份,在這種地方生活,肯定不易。你能在這裡堅持這麼久,想必有自己的處世之道。”
張俊人冷不防傾身貼近寒漪。
“公玉師兄。”身後是令狐荀的警告。
張俊人沒有理會,徑自朝寒漪身前輕聳鼻尖,壓低聲音:“這味道是你故意的罷?你體質如此特異,依我看,若不是這味道幫你掩護,怎麼可能最不受寵?”
寒漪那雙琉璃似的眼珠閃爍:“公子如何可知?”
“有道是欲壑難填,”他笑吟吟直起身子,“天下獵奇者之人隻多不少,你若不搞點别的毛病,怕是柳懷苑的門檻都會被踏破,我也是男人,還不懂這個道理?”
見他低頭不語,張俊人又扇起扇子:“不逗你了,狐臭的人一般都是油耳朵,你沒有,一看就是作假。”
花窗緊閉,燭火搖曳,房間裡靜了一陣。此處在陰面,難得還算涼爽。一旁隔着一道美人素衣貼花钿的屏風,屏風後面有熏香燃着,青煙袅袅,飄散過來。
寒漪忽道:“公子想知道些什麼?”
張俊人哈哈一笑:“你果然是個聰明人。”悄悄拉了拉身邊令狐荀的衣袖。
令狐荀将袖子一把扯回,起身,在寒漪對面坐下,語氣鄭重道:“在下想知道關于凝芙仙子的一切。”
寒漪晶瑩剔透的眼眸一一審視過二人:“原因是什麼?二位究竟是何身份?”
令狐荀:“我與她乃是同鄉,幼時青梅竹馬,感情甚笃。”
豈料寒漪臉色一變:“不對,阿芷從未說過她有什麼青梅竹馬。你不會是那個曾經垂涎于他的富家少爺罷?叫尹什麼來着?”
張俊人扶額,趕忙按住寒漪雙肩,将他轉過來對着自己:“我這朋友,生性多疑,對誰都很是提防,你别介懷。看來你與令狐芷很是熟悉,我就直說了,這位是她同胞哥哥令狐荀。”
見寒漪仍一臉的不相信,他又補充道:“你應當知道,前些日子,她哥把她從這裡帶走了。正是這位所為,他乃青城派門下的親傳弟子,你若不信,叫他畫個本派符紙一試便知。”
“那你呢?”
“我?散修一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下令狐兄弟而已。”
寒漪沒有說話,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打量他們一通,良久,對張俊人點頭道:“别的我說不準,但你人很好,我願意信你。”
張俊人見狀連忙把一旁小幾上的茶壺端來,給三人各倒了一杯茶,才示意寒漪說下去。
寒漪看向令狐荀,第一句話便是:“她等你太久了。”
原來令狐芷三年前被老鸨娉娘以極低的價格買下後,初到柳懷苑,也并不受寵。起先,娉娘想把她包裝成完璧之身,再把她的□□之夜賣個高價來着。
可是令狐芷好像在尹家的強-暴中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根本沒辦法正常與男子行房。到後來,連每次陌生男子靠近,都會吓得渾身顫抖,哭個不停,連話也說不了。越逼她,也隻會變本加厲,令她應激、癫狂、抗拒,甚至昏厥。
娉娘一開始還好言相勸,後來隻恨自己掏出來的錢如潑出去的水,對她愈加不耐煩,從冷落到冷暴力,到最後連看見她都嫌晦氣。飲食用度,自然格外克扣。
娉娘不喜歡她,苑裡的姑娘們也是有眼力價的,不敢跟她走得太近,生怕惹了娉娘的厭煩。
寒漪的境遇在苑中與她相似。但不同的是,寒漪是故意為之。他這個人,因為身體緣故,從小被人冷嘲熱諷慣了,自從被家裡賣掉,看盡世間炎涼,整個人也心冷肺的。這樣做純粹是想讨清靜。
那時令狐芷卻不知道他的情況,單純以為寒漪是因為狐臭才被霸淩。每每看到他蒙着面紗獨自一人待在角落,同樣無人理會,便生出了親近之意,想跟他抱團取暖。
“我當時隻覺好笑,也不想理她。那樣的女子,我看過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誰會同情?她毫無自保之力,又過分天真,人盡可欺,吃了悶虧最多不過一個人躲起來偷偷抹眼淚,在這種世道隻有被生吞活剝的份兒——我知道,她活不長的。”
寒漪的聲音冷得像冰塊在水中碰撞。
張俊人不由往對面看去,令狐荀面上一絲表情也無,完全看不出情緒。
“我啊,我對她很冷淡。她說十句,我頂多回一句。”
三年前的寒冬來得特别早,十二月一天的午後,破天荒地飄起了大雪。苑中有闊氣的客人突然有雅興,将整個廳堂包了,門窗都打開,在廊下賞雪飲黃酒,紅泥小火爐裡煨着肉湯,絲竹管弦奏着靡靡之音。
除了寒漪和令狐芷,所有的姑娘都有生意,苑裡熱鬧得緊,龜公護仆們四處忙碌,忙得腳不沾地。
到傍晚時,雪勢逾大。因寒漪自有一幫熟客照拂生意,娉娘不敢指使,便将令狐芷喚出來,給了她一吊錢,叫她去買些煙花爆竹回來,然後将門前打掃了,免得結冰後第二日影響客人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