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兩人終于出門。
大概他的菜雞屬性太深入人心,邪主直接拎着他後腰就飛了起來。
一開始,張俊人的确就覺得是在飛,因為實在太高也太快。後來才發覺,仿佛還不太一樣。
且說鬼風邪主有個神武,一向是個頂神秘的存在。
看上去是一團常年攏在袖子裡雜亂無章的絲線,實際上有個極為兇煞的名字,叫屠神絲。
此物至柔至韌,繃起來比大多數刀劍都要快,削鐵如泥,殺人渾似砍瓜切菜。但平日裡在他手中把弄,卻柔軟有光澤,與尋常蠶絲無異。
屠神絲太過纖細透明,尋常很難察覺,是以也非常适合做暗器。
此等神武簡直沒有弱點,成了鬼風邪主十分難殺的最關鍵因素。
此刻在半空飛行時,被拎着的張俊人敏銳捕捉到了邪主腳下的瑩瑩光澤。
那是屠神絲在半空中晃動時折射而成。
人家是禦劍飛行,敢情他是禦絲飛行。果然大boss不愧是大boss,裝逼程度俨然更上一個台階。
張俊人還沒感慨完,下方蓦然變得水汽蒸騰,邪主身體微微前傾,帶他開始下行。
從這個視角俯瞰,高聳入雲、被密不透風的原始森林覆蓋的悲獄山間,冷不丁現出一道極細的天譴,似是一座巨大屏障之間出現裂隙。
他們自那道天塹鑽入,突然下墜。
裂隙越往下走越寬,風聲嗚咽,似鬼哭狼嚎。張俊人感覺自己臉皮被風吹的亂抖,就在感覺要随着重力在地上拍成肉餅之時,邪主突然刹住,放緩了下落速度。
熟悉的風遙關,但不熟悉的是這處靠近中央山谷位置的一汪大池。
兩人在那池水南面的淺灘處落地。灘上水波粼粼,腳下俱是碎石與細沙。放眼望去,明明是正午時分,偌大的水面上卻霧氣蒸騰,朦胧不清。
邪主身上披着件玄色大氅,臉白如紙,低低咳了一聲,将手背到身後:“東幽使,知道這是哪裡嗎?”
“屬下鬥膽猜一下……莫不是極淵?”
邪主回身看過來:“你竟知道,極淵?”
張俊人輕咳一聲:“我在古籍中有見一點記載,說這極淵湖形似人側臉,其水深不可測,故名極淵。”
邪主望了湖面好一會兒。
“東幽使,還記得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情形罷?”
這話題拐得猝不及防,張俊人額頭開始冒冷汗。不記得啊!一點不記得!這死系統根本沒給過這段記憶啊!
“我……”
“你說要将那自珍長老和樂志和尚千刀萬剮,尚不足以解恨。”
張俊人抿了抿唇:“……是。”
“但你又說,你更恨你家人。流言惡語雖傷人,如若至親家人當年能夠對你深信不疑,仍然愛你護你,也不至于一家老小淪落如此悲慘局面。”他回過頭來,“你說,這很諷刺。”
張俊人微微低頭:“嗯。”
邪主将那屠神絲收好。攏入袖中。
“其實,你那時同我說後,我便挺想問你一句。倘若一切能夠重來一次,你帶着記憶回到年少時,這一切……能夠改變嗎?”
張俊人認真想了想,好像很難。
他的生辰八字決定了他注定會被那幫道貌岸然的修士觊觎,而時代局限性則決定了他家裡人隻會盲目聽從于那些看上去高大上的修士,而非他這麼一個小小孩童。過程的細節也許會不一樣,但結局大抵如此。
除非他一開始就早早避禍逃跑。
但一個五六歲的孩童,能獨自逃到哪裡去呢?又找誰才能擺脫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狀态?這件事恐怕就要好好合計了。
很難。
就原小說他所知的信息來說,一切尚且晦暗不明,他很可能需要多次重生才能看清這些人的面目,找到可信之人。
思及此處,張俊人心裡悲歎一聲,表面卻道:“邪主,屬下覺着或許可以。”
“哦?如何?”
“我直接來找您。”
“一個不明身份的小小孩童找我,知道會是什麼後果嗎?”
“我會将重生之事和盤托出。把我能為邪主做的事一一列明,但求邪主能夠庇佑于我和家人。”
“你,信我?”邪主有些困惑地問。
“信,為什麼不信?良禽擇木而栖,賢臣擇主而事。我知道邪主會信我。”
向上管理這件事兒,就是要有機會就多發揮。比方說表忠心建立信任什麼的。
特别是他還有個西冥使這樣的死對頭。
又一陣涼風拂面而過,邪主單手将那大氅攥緊了,才道:“你倒估摸得不錯。誠然我不會随意将你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