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畢竟是小孩,哪怕遭遇再悲傷的事,隻要還有人對他好,他便慢慢會恢複原狀。
“叔叔,叔叔。”
張俊人踉跄一步,低頭對他道:“我還不到弱冠之年,你喊哥哥就行。”
“哦,可是我看你跟我爹差不多大,還長着絡腮胡子,哥哥可長不出這樣的胡子。”
“……那是因為我四處漂泊,沒有時間打理自己。”口中雖這樣說着,但在下次露宿河邊時,還是照着河面,用匕首将胡子拉渣的下巴一點點刮了個幹淨。倒影中的青年眉目崚峭,鼻梁高挺,臉如刀削,清冷漠然。
果然阿祥的眼睛亮了許多,笑道:“哥哥長得很好看哩!”
接下來的日子,他成日裡哥哥長哥哥短的喊,小孩子好奇心重,他往日裡又隻在那個小山村裡待着,沒幾個人願意理他。頭一回出來見着什麼都稀奇,便纏着張俊人問東問西。
青年本是個天涯浪客,以四海為廬,獨行慣了,哪裡照顧過這樣小的孩子。感覺耳邊整日裡嗡嗡作響,不勝其煩。便對他道:“我練劍時你不許同我說話,否則往後一個時辰我都不會跟你說一個字。”
不知為何,這招對他尤為見效,比什麼吃好吃的,玩好玩的都要顯著。阿祥立刻用左手,啪地一聲捂住嘴巴,隻睜着一雙滴溜圓的葡萄眼望着他。
卻見張俊人便從腰間取下一柄約莫四尺的長劍,手腕一抖,從劍鞘中脫出一柄青光閃爍的寶劍。他再自然不過起個式,便耍起劍來。一時間劍光乍起,快處舞出一片殘影。風聲似野鬼呼嘯,足可見剛猛淩厲。
阿祥看得眼花缭亂,目不轉睛,高興處還想拍手叫好,偏偏缺一隻手,隻好拍在大腿上,興奮得滿面通紅。
“哥哥,哥哥,你這劍是怎麼練成的?好生厲害!”
張俊人耍完一套劍法,慢條斯理擦擦汗,這才瞥他一眼:“一個時辰後我再回答你。”
阿祥懊惱地一把摁住嘴巴。
他見狀,嘴角浮起一絲笑意,轉瞬即逝。
“我這劍法是家傳的,我練得并不算好……罷了,說與你一個孩子也無事,叫做狂風快劍。共一百零八式,講究的是一招快過一招,若當真煉成,應該是有排山倒海、怒浪滔天之勢。可惜……”
“可惜什麼?”好不容易等到回答的阿祥哪裡還忍得他賣關子,連忙伸長了脖子催促。
“這劍法傳了一代又一代,到如今在我手裡隻剩下一半,另一半早已不知所終。”
“可我覺着,大哥哥練得很好!打壞人肯定不成問題!”
張俊人搖頭道:“你這小孩懂什麼?如今人人都知道做修士好,有劍仙可當,誰還耐煩當個凡人劍客?不夠丢人的。”
“那哥哥,你為何還在練這劍法?”
張俊人摸摸他發頂,面上多了幾分蕭索:“沒人肯收我。嫌我根基不純,都叫我非得先棄了狂風快劍才行。”
“啊,那怎麼辦?”阿祥登時滿面愁容。
“我隻能再找其他的試,仙門如此衆多,總有人容得下我的家傳劍法罷?”張俊人從懷中取出塊細絹來,包在劍身上細細擦拭半晌,才将劍收入劍鞘。
“當劍仙就這麼好嗎?”
“應當是好的,我曾聽人說,若學會了以心禦劍,能做到人劍合一的程度,便可似鲲鵬馳騁遨遊于雲海之間,得見天地蒼生之大,或許借此,能找到自己的道。”說完這些,蓦地意識到眼前不過是個五歲孩童,不由笑自己魔怔。
“你的道是什麼?”
見他神情鄭重,張俊人不由道:“眼下不清楚,我隻知道,狂風快劍是為了掃盡人間不平事。李太白有言,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我想做那樣的人。”
他沒見阿祥聽得入神,竟好半天沒再說話。
兩人走走停停,兩天後終于抵達那附近最近的城鎮,甯水城。張俊人徑自牽着東張西望隻顧看新鮮的小孩入城,走過幾條街巷,敲響了一家屠戶後院的柴門。
“你站這裡等一等,我跟這家主人說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