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口,身邊幾個說話的人都安靜了幾分,甯玉一面注意這裡的情形,又擔心白霧之中的宋時祺,不免面色難看了些。但仍未出聲催促,隻是皺眉看着那群人,希望能盡早得到有用的消息。
他這麼問的原因也很簡單,村民雖然都身處迷障之中,但跟李家相比,尤其是李破爛那奄奄一息的樣子相比,他們還能站在這裡和甯玉作對,還能想着出村,顯然除了精神上受到了驚吓,沒什麼實質性傷害。甚至在甯玉第一天來村裡的時候,這些人還遵循着過往生活習慣勞作,說不定連飯都沒少吃一頓。
一開始,甯玉的确被張蘭鳳迷惑,以為是活屍,也就是已經死亡可自己不知道這件事的東西,這東西也好解決,就算甯玉不來,等到活屍身上開始腐爛,就會驚覺“原來我已經死了”,一旦有這個想法,活屍胸中含着的那一口氣就會立即消散,倒地死亡。
但張蘭鳳尚存人世,并未死亡,甯玉一早就将這個猜測排除。
直到那晚在山上聽見孩童的笑聲,甯玉才直到事情遠非表面這麼簡單。但當時事發突然,沒有想過為什麼張蘭鳳會借陰,吓得甯玉還以為村裡有兩種難以對付的精怪,現在看來,當時也隻是鬾在控制她。真正借陰的是鬾。
如此說來,受傷害最嚴重的就是李家,鬾這東西有仇必報,必不會無端對李家下手。因此,甯玉才問出這個問題。
沉寂片刻後,人群中有人顫顫巍巍地舉手,道:“我奶奶說,李叔上頭原本有一個姐姐,被溺死了。”
甯玉看向他,發現也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因為這一個月迷障的影響,大家臉色蠟黃,皆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這人生着一副長臉,手上一左一右拉着兩位老人。這一看,甯玉也發現跟上來的人比在李家時少了一半。
“姐姐?”甯玉思考片刻,這李破爛少說也有七十歲,在他那個年代,溺死女嬰在這種窮鄉僻壤的确常見,可這也隻是一個,那其他小孩又是哪裡來的?
甯玉低頭,隐隐覺得自己想到了什麼,确又抓不住重點。
這時,身邊阿清忽然大喊,“出來了!他們出來了!”
甯玉連忙看向白霧,果然見有人影在向這邊靠近,一步一步走得極為艱難,卻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待到身影靠近,衆人紛紛向後退了一步,阿清輕輕“啊”了一聲。
這影子尚且不算高得可怕,卻寬得不對勁,足足有一個汽油桶這麼寬。甯玉耳邊傳來衆人倒吸涼氣牙齒打顫的聲音。
甯玉盯着看了兩秒,那影子也看見了人群,腳步加快,衆人又紛紛往後退了一步。不知是誰踩到了誰的腳,誰又退得慢了一步,甯玉身後傳來互相責怪的聲音。
——“啊喲你踩到我了,走路不看路啊!”
“我背後又沒長眼睛!”
“你能不能走快點,這東西要沖出來了!”
“那你也不能踩我啊!”
“.......”
相比之下的阿清淡定許多,站在甯玉身側,和他一起盯着這越來越近的古怪影子。這東西不是山魅,甯玉也未曾感覺到危險,因此不甚在意,隻微微上前半步把阿清護在身後,又有些納悶,“你不怕麼?”
阿清連忙回答:“不怕啊.......”
甯玉聽着她聲音裡明顯的顫抖,想繼續追問,那影子終于沖出白霧,甯玉定睛一看,不是宋時祺還有誰?
隻是此時的宋時祺不如進入白霧時的從容,身上灰撲撲的,還帶着血,腰間那一圈不對勁的粗是他左右分别抱着兩個人,村民已經意識不清,耷拉着腦袋,到底是成年人,一口氣抱着兩個終究有些吃力。宋時祺咬緊牙關,一刻不敢耽擱地奔出來。
踏出白霧的同時,霧中伸出一隻隻利爪,十指鮮紅,抓向宋時祺後背,他已經無力阻擋,正準備生生捱下這幾爪,不遠處的甯玉卻不許有人在他面前受傷。
甯玉踏步向前,一跳三尺高,落地已經到了宋時祺背後。他一手推了一把宋時祺,一手甩出剛從阿清手上摸過來的符箓,那些利爪一碰到符箓就冒出一縷青煙,伴随着凄厲的慘叫,白霧之中的山魅安靜下來。即便對宋時祺依依不舍,也不敢與甯玉相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