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手腕一緊,被拉扯着撲進了路邊地下室的台階。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碎玻璃就落了滿身。那人再次以驚人的力氣扯過他,一頭沖進了那間地下室。
這當然不是先前的那個委托點,而是一個看上去已經廢棄很久的倉庫。他們磕磕絆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室一路狂奔——帶着冬青逃跑的那個人似乎不用看就知道哪條路可以走。他們跑下幽暗滴水的樓梯,最後在一扇生鏽的鐵門前停了下來。那個人氣喘籲籲地松開冬青的手,把掌心貼到了一個老舊的液晶屏上——那是狹小的空間裡唯一發亮的東西。
門開了。他粗暴地拉住冬青跑了進去。他們爬上了一個陳舊的梯子,又鑽過了兩個破爛不堪的磚洞。然後才終于踩到了平整的地面。
眼前的空間幽深廣闊,像是一條長長的隧道。
那人心有戚戚地回頭看了一眼:“現在應該沒事了……”
冬青看了他片刻,忽然一把抓住了他胸前的吊墜:“還給我!”
“這是我的!你付我的傭金!”對方氣憤道:“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傻瓜!我剛剛救了你一命!”
“那是另一回事!”冬青固執道:“還給我!你這個小偷!”
兩個omega少年就這樣在肮髒潮濕的地面上滾做了一團。
不知道過了多久,冬青終于把項鍊重新攥進了手心。他的太陽穴火辣辣地疼,手上多了個流血的小牙印。對方也沒比他好多少,向地上吐了一口血沫:“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蠢貨……”
“是你先偷東西的。”冬青生氣道:“謝謝你救了我,可如果不是你偷了東西,我根本就不會遇到剛才那些事。”說着,他把項鍊重新挂在了脖子上:“我們的交易還沒完成。”
那人盤膝坐了起來,盯着冬青看了片刻。
他們來時的那條路似乎傳來了一點兒人聲。對方利落地爬起來,轉身走了。
冬青猶豫片刻,跟了上去。
隧道像迷宮一樣複雜,越往深走就越明亮——拱頂上有燈,并開始出現零星的帳篷和人影。那少年最後在一扇破舊不堪的小鐵門前停了下來。鐵門像是被強行鑲嵌在牆上的,看上去搖搖欲墜。
冬青打量着那扇門,看到了非常古老的鑰匙孔,還有一個滿是刮痕的小液晶屏——應該是指紋鎖。
少年轉過身來,抱起了手臂:“付錢。”
冬青看着他,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狠了狠心:“我不能付你錢。交易沒有完成,你沒能給我找到住宿的地方并讓我住下來。”
“我帶你過去了!”
“但我沒有住下。”冬青抿了抿嘴。他知道自己在狡辯,可是他沒有其他辦法,終端的路線回溯功能意味着他要原路返回,但外面看上去很危險:“你需要帶我過去,等我辦完所有的手續……”他看着少年憤怒的臉,飛快道:“或者……你介意讓我在這裡過一夜麼?我把住宿的錢給你。”
少年看上去正在努力吞下舌尖上的罵人話。最後他譏諷道:“看不出來,少爺您很精明嘛。”
冬青在心裡估量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處境,向對方伸出了手,竭力露出一副友好的表情:“還有傭金。我叫冬青。”
那人很不信任地看着他,最後勉強伸出手:“麥豆。”他嘟囔着把手貼在了液晶屏上:“我就不該救你……”
“可你還是救了我。”冬青真誠道:“謝謝你。”他認真道:“不然我大概已經死了。”想到這裡,他神色黯淡下去。
不久之前他見過另一個叫麥豆的人。他和他們差不多大。
那也是冬青幾次險些遭遇的死法。
麥豆打開了門,向冬青一甩頭,示意他進去。
那是個很小的房間。說是房間,叫“巢穴”或者“窩”大概更合适一點——它看上去就是從磚牆上被硬挖出來的大洞。主人顯然盡力整理了,但是因為空間實在太小,裡面還是有些淩亂——各種各樣的東西堆得實在太多了,從舊電池到營養劑罐子都有,甚至還有老舊的防護服。唯一稱得上幹淨的是釘在牆上的一張窄床。它們是用破金屬闆拼成的,上面有條白色的被子——和醫院裡那種被子一模一樣。
冬青禮貌地站在角落,沒有動。
麥豆把門關好,落下了門後那把看上去很沉重的鋼鎖。他沒有理會冬青,把自己帶回來的盒子塞進了雜物堆裡,然後徑自從箱子裡拿出一罐水,喝了起來。
冬青抿了抿嘴,看着對方又從箱子裡拿出了一個帶包裝的吃剩的飯團,放到了光波爐裡。幾秒鐘之後,爐門打開,麥豆拿出飯團,吃起了晚飯。
冬青的肚子很響亮地叫了起來。
麥豆翻出了一盒液體營養劑,丢了過來:“20信用點,住宿70信用點,加上談好傭金……湊個整吧,200信用點。”
冬青放下了營養劑:“我沒有那麼多錢。而且這種營養劑不是隻要2個信用點一盒麼……”他仔細看了一下包裝,發現營養劑已經過期了三個标準日。
麥豆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是鄙夷,又似乎是憐憫:“2個信用點?你在說夢話麼?”最後他不情願道:“也許你可以找到工作後再付我。不,先把傭金付我!”
冬青妥協了,付了他一百個信用點,然後喝了那盒過期的營養劑——他确實又渴又餓。
麥豆幾口就吃掉了飯團,他在一隻軟墊上抱膝坐了下來,警告道:“不許亂碰房間裡的東西,要是我發現你偷了什麼……”
“我不偷東西。”冬青認真道:“找到工作和住宿的地方我就離開。謝謝你。”道謝總是沒錯的,冬青想。對方救了自己,自己确實應該心懷感激。
麥豆不再看他,爬到了床上:“洗手間在屋角。”冬青進門時就注意到了——很小的可循環式洗手間,看上去是這間屋子裡唯一像樣的東西。
他四下張望了片刻,指着那隻軟墊道:“我可以睡這裡麼?”
“随便。”麥豆的聲音悶悶不樂地從頭頂傳來。
冬青躺了下來。昏暗的燈熄滅了。他以為自己會睡不着,可事實上他幾乎一躺下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