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為何偏偏是這一天!
我緩緩睜開眼睛,隻覺周遭一片紅色甚是喜慶,不禁疑惑:我在哪兒?這間屋子怎麼好像……是富察府,我的書房?
我頭痛欲裂,撐身坐起仔細打量,是了,正是我的書房。
我記起昨夜自己心中苦悶獨自飲酒,醉得不輕,更記得那女人同我說了幾番話語:
“傅恒,你要知道,我原本可以嫁給一個愛我的男人,生幾個孩子,相夫教子、幸福安穩地度過此生……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你我都無法與相愛的人在一起,同病相憐,應當互相多一些體諒,你說對嗎?”
“我不請求你會愛上我,我隻想請你給我一份體面,除了衣食無憂的生活,我希望在人前你我可以相敬如賓,隻在人前即可,至于其他的……”
……
呵!喜塔臘爾晴,她居然有臉說出這樣的話?!
她如瘋婦般勾引皇上、玩弄傅謙、害死姐姐,緻使我富察家忍垢蒙羞!若當初我早知她會做出那些罪惡之事,我定會早早殺了她!
可如今,我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竟還是娶了她……
老天爺仿佛同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讓我死在征緬戰場上,又讓我重生于大婚翌日,如此,有何意義?
怔忡之際,下人進屋添炭火,才一打開門,便有幾片雪花沖闖進來,下人見狀忙又關緊了屋門。
漫天飄雪,徹骨之寒,豈是炭火可暖?我心中苦寒,聲音亦是不悅:“不必添了。”擡眼瞥見門窗上貼的大紅喜字,更覺反感,愈發寒聲道,“把那些東西都摘了!”
下人愣了住,還是我的貼身小厮元瑞最先反應過來,推着另外兩人去揭字。
元瑞一貫機靈,他知我是被迫答應這樁婚事,心裡不痛快,可當着外人的面兒又不好直接發作,便顧自說起來:“少爺勿怪,是老夫人說少爺成親乃大喜之事,需得将府内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打點妥當,絕不可有一處錯漏,便是書房也要如此。隻是大婚之日已過,少爺平時還要在此讀書寫字,最需清靜,這大紅的字兒看着便鬧,揭了也無妨。”
聽聞此話,我想到可以再次見到額娘、見到姐姐、見到海蘭察等一衆兄弟還有……璎珞,心裡的火氣有所消減,又知書房被弄成這樣确非下人可以做主,便緩了語氣道:“行了,都下去吧。元瑞,替我更衣。”
再過半個時辰便要進宮謝恩,我換好衣裳,獨自在廊下靜坐。白茫茫的雪壓得樹枝低低彎下,我瞧在眼裡,總覺得自己同那些枝杈無異,積雪覆滿心頭,沉重得快要喘不上來氣。
“少爺,再不走便會誤了入宮的時辰……”
一想到即将面對璎珞,眼睜睜看她在漫天大雪裡三步一叩首,我便心不在焉,渾不知元瑞說了什麼,繼而又想到璎珞曾對我說:
“那日漫天大雪,你和爾晴站在一起,如同一對璧人,從那天起我就對自己發誓,從此以後揮劍斷情,見面不識。”
我内心隐隐作痛,遺憾無比,亦對喜塔臘氏的厭情越來越深,簡直要混着冬日的這股寒氣侵到骨子裡……
“少爺?少爺。”
元瑞又喚兩聲,我終于回神,站起身,陰沉着臉朝大門走去。
馬車前,我沒給喜塔臘氏一丁點好臉色,甚至毫不掩飾地讓下人們都真真切切瞧見我對喜塔臘氏有多麼的仇視和厭惡。
喜塔臘氏貌似很意外很不解,想必以為她昨日的話我應該聽了進去,此刻會當着外人的面兒同她做一做戲,扶她上車。
若我沒有那些記憶,若我不是重生之我,我應會給予她一些我的憐憫,如她所願,讓她安然度過此生。
可惜,我記得所有糟糕透頂的記憶,我清楚舊世種種遭遇皆拜她所賜……我實難放下,所以當時我沒有理會,連一個眼神都不曾落到喜塔臘氏的身上,顧自登車落座且在她上車後不管不顧地告知車夫:“出發!”
就這樣,身邊的人重心不穩,狠狠墩坐在座闆上。
喜塔臘氏心有不滿,斜瞪我一眼,質問道:“傅恒,昨晚,我們不是說好了……”
我懶得搭理,阖眼假寐,一句話,不,一個字都不想同她講,亦不會再相信從她嘴裡說出的每個字。
喜塔臘氏自讨沒趣,一路再無隻言片語。直到馬車駛于東華門外,方才停穩,她便立刻搶在我前面急匆匆跳下了車,動作快得丫鬟都沒來得及伸手攙扶,舉止很失規矩。
我不免有些驚訝,不知怎的又想到昨晚她說的那些話,隐約覺得不對勁,卻也說不好哪裡不對……
罷了,多思無益,好生提防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