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好趕緊閉嘴。
日子風平浪靜,但不會總這樣風平浪靜。年末,準噶爾汗國爆發瘟疫,加之其内亂紛争不斷,乾小四果斷決定對其用兵,召集一衆大臣商議軍機。然諸臣皆不建議出兵,唯傅恒力排衆議支持乾小四。
傅恒因此受命為軍機大臣,全力謀劃用兵事宜并向帝陳述作戰部署。帝聞之大喜,下令兩月後傅恒率軍出征,力主平息準噶爾部叛亂。
當時我的肚子一日日隆起,傅恒十分放心不下,臨行前,他接連幾晚夜不能寐,不知多少次細細過問待産事宜并妥善安排府中諸事,将管家和下人們都叫來囑咐了個遍,恨不能每一處細枝末節都親力親為去做,生怕有一絲一毫思慮不周之處緻我身陷垂危窘境……那陣子,我沒見傅恒的眉心舒展過哪怕一次。
【1754】
離京那日寒風瑟瑟,傅恒沒讓我送他出城,隻在府第前做了道别。
“回去吧,别着了風。”
傅恒滿目凝重,叮囑完又替我系好披風。
我卻笑嘻嘻地戳了戳他的眉頭,說:“你這眉毛是長在一起了嗎?”
傅恒扯動嘴角,面色複雜。我隻好又說:“我親手做的定勝糕放在你的行囊裡,你路上餓了記得吃。多年前我做的藥膳你便不敢喝,兩塊糕點,大可放心。”
傅恒苦笑一下。我見狀,手握成拳在他眼前揮舞了兩下,分外認真道:“傅恒将軍!此戰必勝!”
傅恒的笑容終于松快了些。他微微颔首,手背輕輕劃過我圓滾滾的肚子,然後正視着我揚起唇角應道:“沒錯,此戰必勝。”
時年五月,福康安平安降生,傅恒預備齊全,我沒遭什麼罪,隻是覺得他不在,到底有些遺憾。
他出征以來未寄回一封家書,我雖擔心,但知那句“此戰必勝”并非鼓舞而是事實,亦可安定幾許。
直至乾隆十九年末,捷報才終于傳回京城:傅恒師克伊犁,生擒末代大汗達瓦齊,将于班師回朝後在午門向帝獻俘。
自此,準噶爾之亂徹底平息。
隻是距離傅恒回京尚需時日。乾小四為安撫富察氏,特命人來傳話,稱傅恒還要留營整頓軍事、治理新區,安定人心……這些事情我大緻猜出一二,是以并無多大興趣,倒是使了些銀子向傳旨公公打聽了紫禁城内的事情。
傳旨公公說後宮多了一位新主子,深得聖心,一入宮便被封為順嫔,還幸得禦賜之名,沉璧。
我便知道,魏璎珞快要回宮了。
【1755年5月】
果然,又過半年,傅恒趕回京城,卻一入京便與海蘭察直奔圓明園。不出三日,魏璎珞便收拾行李回到了紫禁城。
我知是傅恒勸她回宮穩固地位,且從圓明園回來後,傅恒亦進宮面聖彙報軍情,忙于處理軍機公務,諸事皆為國之要事,我沒讓人前去打擾。
倒是他,自己忙得不可開交,還有心思托海蘭察到府裡來送東西。
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滿了整個廳堂,海蘭察指着它們替傅恒遮掩:“傅恒說,這些都是給您的賠罪,希望您不要怪罪他遲遲不回家。”
哎,話都這麼說了,我不表一表生氣姿态反倒叫人下不來台,怎麼着也得配合着把這出給唱圓滿了不是?
于是,我假裝不悅,輕踢了一腳那勞什子玩意兒,紅着眼睛哽咽出聲:“這算什麼!”
海蘭察手足無措,努力笑着調停:“嫂子您别氣,這,傅恒他确是忙于軍務脫不開身……”
我打斷他的話,冷眼睨道:“當真是脫不開身嗎?”
海蘭察聽出我言外之意,讪讪地閉了嘴。
我繼續添油加醋地說:“他這一去,音訊全無,一封家書都沒有!眼下好容易盼着他平安回來,竟還是先去了别處……哼,看來他是真忘了這一大家子人,忘了孩子,忘了我!”
“哎呀,嫂子莫要亂想!是我請傅恒陪我同去圓明園給太後送端午節賀禮,順便……”海蘭察忽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額角,解釋說,“順便幫我勸勸明玉,好讓她……答應嫁給我。”
是了,若按舊論,明玉會因銀針傷入肺腑而不想拖累海蘭察,在沉璧送去的金器暗示下自戕身亡。可,今非昔比,現下明玉的身體安康無恙,隻待海蘭察求乾小四為他二人賜婚,她便可安安心心、歡歡喜喜的當新娘子了。
我當即咽下那兩滴鳄魚淚,清咳一聲問海蘭察:“明玉答應你了?”
海蘭察搖頭歎氣:“沒有。”
“為何啊?”
“明玉說不想讓令妃獨自面對後宮的種種兇險,發誓要陪她一起……”
此時的海蘭察像極了一隻被人抛棄的小狗,蔫頭耷腦,失落至極。
“嫁了人也可以回延禧宮伺候啊……”
我嘀咕着,同樣非常不願意見此事橫生枝節,隻盼明玉能夠早早嫁進多拉爾家,那樣的話今後有誰再想利用她牽掣魏璎珞,便是看在夫家的面子上也要顧忌三分。
海蘭察應道:“是啊,傅恒也這樣說,還幾次幫我勸明玉,奈何明玉性子倔根本不聽。哎,無奈之下,傅恒隻能幫我再向令妃說說情,看令妃娘娘能不能勸動明玉了……”
原來傅恒去圓明園還有這一層意思,這倒是……我正想着,突然被海蘭察的一嗓子吓晃了神兒。
“我不管了!”隻見海蘭察氣呼呼地捶了一下桌子,一臉嚴肅地自言自語,“反正今年六月,明玉便可年滿出宮,我明日便入宮向皇上請旨,求他為我和明玉賜婚!左右她是逃不了的!”
言罷,他恭恭敬敬地朝我行道别禮,不及我回禮便急三火四地奪門而出。
我忍不住笑,不是說明日請旨嗎?這麼着急……
也是,迎娶心愛之人,能不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