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還說:“另外屋内花架上擺的漆器,妝台前的雲州銅鏡、五台紫石,書案的潞州方墨……那隻鬼每日進出卧房那麼多次,居然一次都沒有發覺,可真是……”
“咳咳咳!”我趕緊咳了咳,傅恒說的那些東西我不是沒有注意到,隻是我以為都是杜鵑添置的,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傅恒。
傅恒笑了笑,又從座旁拿出一隻長長的盒子遞到我面前。我打開一看竟是幾支羽箭,頓時雙目放光,驚喜道:“朔州雕翎?!我從書上見到過!”
傅恒的笑容裡多了一絲得意:“自古騎射不分家,我在馬場設置了箭靶,想來你會喜歡。”
“當然喜歡!”看在傅恒如此用心的份上,往日氣怨一筆勾銷。我同他說,“等我練好騎射,定邀請你去看!”
此後我隔三差五去馬場,一呆便是一整天,卻不想正如容音所料,有人趁虛而入了。
杜鵑聽下人說最近府裡許是要迎一位貴客,乃純妃胞妹蘇靜姝,且亦有謠言說是純妃想讓皇上把蘇靜姝指婚給傅恒,遂火急火燎地跑來告訴我要早作準備。
彼時我正練習射箭,對杜鵑的話概不放在心上,敷衍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言罷,拉滿弓弦,松開右手,一發箭矢正中靶心。
傅恒會被那些莺莺燕燕迷了心智?呵,可笑!他心心念念的唯魏璎珞一人,不論是誰,即使天仙下凡,他都隻會嫌惡地将其一把推開。
蘇靜姝到底是進了富察府。她入府前一晚,傅恒搬回到卧房,同我講最近一陣子他都要在此過夜。我雖覺得有些别扭,但,可以理解。
入夜,我和傅恒平躺在床上,誰都沒有睡着。
傅恒開口:“蘇靜姝進府小住是皇上的意思,純妃有孕,皇上顧念龍嗣,不好駁了她的面子。”
我閉起眼睛,鼻前飄來陣陣淡香,是傅恒沐浴後身上的香味。
“嗯,需要我做什麼嗎?”我說完,感覺身邊的人動了一下。
傅恒聲音輕了些許,問我想做什麼。
我不答反問:“你想讓我做什麼?”
傅恒許久不說話,我撩開眼皮看去,他已側着身子睡着了。
翌日一早,蘇家的轎子便擡到了富察府門口。
傅恒與我一同迎客,自始至終态度客氣且敬而遠之。蘇靜姝的兩隻眼珠子仿佛長在傅恒身上一樣,隻朝他曲身輕拜而視我如空氣。
傅恒遣人将蘇靜姝帶去偏院住下,同我的院子隔着兩道月洞門,可謂互不幹擾。
起初确是誰也不理會誰,隻有杜鵑不時跑到第二道月洞門後伸長了脖子打探偏院的人和事,然後回來緊張兮兮地告訴我,蘇靜姝日日去給老夫人請安,竟比我這個正室還要勤快。
我笑杜鵑:“多一人伺候,老夫人便多享一分福,好事。”
杜鵑嘴巴撅得老高:“萬一老夫人被伺候得高興,真将那蘇家二小姐指給少爺怎麼辦!”
“放心,不會。”
若非蘇靜好入宮為妃,蘇家至今都還是民籍,即便乾小四擡舉讓蘇家入正白旗包衣,卻仍與富察家相差甚遠,老夫人尚且看重門第,蘇靜姝要想嫁入富察家還得費好一番功夫。再者說蘇靜姝自視甚高,豈甘為他人妾室?可傅恒的正妻之位是禦賜,她終此一生都别妄想……進不進富察府,到底要看她對傅恒的感情有多深了。
似乎所有人都擔心我和傅恒會因蘇靜姝的到來而産生嫌隙,唯獨我們兩個當事人渾然不覺,畢竟我與他以前的關系也不過如此,實在想不出還能壞到哪裡去。
七月末,金川戰事吃緊,清軍攻勢甚猛,逼得金川番兵退守碉寨。然時至八月,張廣泗久攻碉卡不下,黔驢技窮,後得聖谕,暫且休戰。
傅恒因此忙于公務,三五日見不到人是常有之事,我早已習慣,顧自吃喝玩樂,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滿滿當當。
蘇靜姝卻不知個情,守着那處偏院盼傅恒盼得脖子都長了。後來實在按捺不住,她端着親手泡的茶水去書房尋人,結果沒見到傅恒,倒見了青蓮。
二人見面後具體發生何事,我不得而知,隻是在那之後,蘇靜姝便去老夫人面前告了一狀,說是府中下人對她不敬,暗指青蓮。
老夫人叫我過去問話。我看看穩坐上座的蘇靜姝,又看看跪在地上低聲啜泣青蓮,心想:蘇靜姝眼神兒挺好,才一面便瞧出青蓮對傅恒的心思了。
“額娘,青蓮不是我的人,她一直在書房伺候,隻聽傅恒差遣,若真對蘇二小姐有不敬之處,也該由傅恒來罰。我私自罰她,怕是會惹傅恒不高興。”
許是沒想到我會三句話離不開傅恒且這般看重他的心情,老夫人表情十分訝異,而後倍加欣慰地點點頭,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罰了青蓮半月工錢算作小懲,三言兩語便将此事翻了篇兒。
我瞥見蘇靜姝的臉色不大好,卻并沒把她當回事兒。不料幾天後,我去馬場竟看見她也在!而且她還騎着我的馬在場内胡亂轉悠,讓我的師傅親自為她牽馬……
我忍着怒氣問是怎麼回事,下人哆哆嗦嗦地告訴我是傅恒帶人來的,他們不敢攔。
我瞬即火冒三丈!恨不得當場燒了整座馬場!
富察傅恒,你這是公然打我的臉!誰不知道這馬場是你專門為我買的、師傅是你專門為我請的,如今你卻明目張膽地帶另一個女人來……
縱我知道以蘇靜姝的手腕,她有的是辦法迫使傅恒不得不帶她來此,可是那也難抑我心頭怒火!我慢慢在場邊行走,與傅恒相距幾尺時停下,冷眼看向他,面無表情地點頭道:“傅恒,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