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在門口擰着眉毛往裡瞧,傅恒正在床邊親自鋪褥。
“你在做什麼?”我忍不住問。
傅恒沒回答我,鋪好床後從我眼前經過走到房間另一側,指着榻說:“今晚我睡這裡。”
“啊?”
見我遲遲未動,傅恒又解釋道:“你回府的事額娘已然知曉,我不希望她擔心,所以在此暫住一晚。你放心,我不會打攪你。”
我勉強接受,步入屋内關上房門,走到床邊準備寬衣休息。突然,我手一頓,回身看向傅恒。他十分君子地轉過了身,又把屏風擋在榻前。我放下心,褪去衣物躺在柔軟的床上,暗道府裡确實比家廟要舒服得多。
隻是我越想,越覺得哪裡不對勁……片刻後,我叫他:“傅恒。”
沒人應聲。
我撐身坐起看向榻邊,那屏風被傅恒放置的角度太好了,以至于我隻能看見他側卧而憩卻無法确定他究竟睡沒睡着。
我想了想,顧自說道:“你不是因為青蓮的事而跟我道歉的。”
傅恒仍沒有回應。我有些氣悶,嘀咕起來:“你故意讓我覺得你不相信福靈安是你兒子,再借着滴血認親承認你錯了,好讓我跟你回來……哼,可你到底也沒提自己究竟錯在何處,真是用得好一招聲東擊西,以迂為直!”
“……”
“一碼歸一碼!”
“……”
“别以為讓杜鵑送了幾碗酸梅湯,你因為青蓮而把我關進家廟的事情便算是了了!我告訴你,沒那麼容易!”我咬牙切齒地小聲發洩完,往後一躺栽進軟軟和和的被褥裡。
這床被子應是熏過了花香,聞起來頗有甯神之效,再加上話說出口,堵在心裡的郁氣有所消減,我閉起眼睛很快便睡意洶湧。
悠悠忽忽之際,我眼皮微微睜動兩下,似乎看到屏風後的傅恒翻了身子改作平躺。
不管他睡沒睡了,我先睡為敬吧。
不知為何,這一夜我睡得極為踏實,第二天雖然醒得很早,但神清氣爽。
傅恒起得比我還早,我梳妝結束,他已在院子裡練完劍,正等着與我同去給老夫人請安。
見到老夫人我才知,乳母昨夜便帶着福靈安到了老夫人房裡。
老夫人看到我和傅恒“重歸于好”,樂得眼睛眯成縫,連說了幾個“好”字,另外叮囑傅恒不可再肆意妄為、叮囑我不可再賭氣任性……
“夫妻之間哪有不吵架的。”老夫人抱着孫子如是說道。
不曉得傅恒作何感想,反正我聽了這句是覺得尴尬。
沒過兩日宮裡又來了旨,說讓我和傅恒進宮向皇後娘娘請安,且要帶着福靈安一起。
容音一見面就握住了我的手,欣慰地說:“日子過得可真快啊,本宮猶記兩年前你與傅恒一同來宮中謝恩,感覺好像還是在昨日,想不到一轉眼你們都有了孩子……爾晴,那件事是傅恒不對,本宮已經替你好好教訓過他了。”
我看了看傅恒,見他若無其事地望向窗外,心中又有點小悶氣。
“本宮見你們夫妻恩愛和睦,便也放心了。”
恩愛和睦?我哭笑不得,皇後娘娘啊,您這都從哪兒看出來的呀?
我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容音這孩子是怎麼來的,也許她知道以後便再說不出什麼恩愛和睦的話了。
容音卸下護甲,動作輕柔地逗弄着福靈安肉嘟嘟的臉蛋,先是抿唇微笑滿目慈愛,而後神情漸哀,眼中泛起一抹苦澀,估計是想起了永琏。
我看見了,傅恒也看見了,所以與我同時開口:
“姐……”
“皇後娘娘……”
話音才落,我便與傅恒面面相觑,又不約而同地颔首示意對方先說。
結果是我沒說話,傅恒也沒說話,倒是容音目光揶揄地看過來,笑問道:“你們想說什麼?”
我想了想,決定讓傅恒先說,畢竟我要說的話最好隻有容音一人聽。
然傅恒尚未開口,外邊便傳來李玉的通傳聲:“皇上駕到。”
乾小四怎麼來了?我忽生一種不祥的預感,急忙随衆人一道行禮接駕,不敢失了規矩擡頭亂看,感覺門外像是刮進來一陣風直奔到容音身前。
待乾小四親自扶起容音,一幹人等才接連起身。
嚴格來講我是第一次見到乾小四,有些緊張亦有些激動,小心打量又不敢多看。
除卻帝王威嚴外,面對傅恒,乾小四毫不吝啬惜才之情;面對容音,乾小四深情、溫柔;面對李玉等奴才,乾小四雖撇嘴嫌棄,但也不失寬仁……
而面對我,乾小四更多的是客氣,這種客氣皆仰賴于爾晴曾是長春宮的大宮女,侍奉容音多年從無過失。我忍不住想:乾小四讓爾晴嫁給傅恒,莫不是覺得爾晴既能照顧好容音,自然也能照顧好傅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