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4年春節】
乾隆九年正月,我被府醫确診已懷有身孕,然胎像不穩需得靜養。老夫人大喜,當即添派了兩名丫鬟來打點照料我的生活,其中一人便是青蓮。
傅恒聽聞我有孕的消息後,礙于老夫人的面子來探望過我一次。
說來也巧,彼時我正去書房借書,進門看到青蓮在灑掃。
見我進屋,青蓮忙将一物藏在身後。我回想了一下,那是魏璎珞送給傅恒的香囊。
“少夫人。”青蓮低聲諾諾,心虛得不敢直視我。
我知她對傅恒有情,甘願守護傅恒看重的一切事物,藏香囊無非是怕我心生妒忌惡意損毀。
無聊。
我沒理會青蓮,徑自走到書架前找我要的書籍。不曾想那本書被人放在最高一格的邊角處,我伸長了胳膊仍夠不着。
青蓮很有眼力見地搬來矮凳放在我腳邊,說:“少夫人想看哪一本?奴婢幫您拿……”
“我自己來吧。”不等青蓮反應,我便踏上矮凳。
“少夫人!”青蓮吓了一跳,連忙張開雙手護住我,急聲道,“您懷有身孕怎可做這麼危險的事,還是奴婢來……”
拿本書而已,哪兒危險了?小題大做。我腹诽,繃直雙指使勁一夾便将那本《騎術要錄》從格子裡抽出,可沒想到此書因久無人看已和旁邊那本的封面粘在一起,我抽出這本的同時連帶着另外兩三本也掉了出來,不偏不倚砸在了青蓮的頭上。
萬幸都是薄薄的冊子,不會造成皮外傷。
但這一幕還是叫傅恒看見了。
傅恒立刻沖到我身邊将我從矮凳上抱了下來。實不相瞞,我沒被落下的書冊吓到,倒是被他這一抱吓得驚呼了一聲:“啊!”
“你在做什麼!”傅恒斥責我,“你是要當額娘的人了,怎的做事這麼不分輕重……”
他在關心我的安危?我不大理解,暗暗瞅了眼那隻矮凳,心想:犯得上嗎?
“……青蓮隻是一介丫鬟,你何苦如此對她?”
哦,敢情不是為我,是看見青蓮挨了砸,替她打抱不平呢。
青蓮着急解釋:“少爺不是的!少夫人沒有對奴婢……”
我打斷了她的話:“青蓮,你先出去。”
“少夫人……”
“出去。”
許是真的害怕我和傅恒會因此産生誤會,青蓮畏縮在原地不敢動,更不敢再解釋,怕惹我生氣。直至傅恒發了話,她才離開了書房。
我斂了神色,直視傅恒問道:“我一沒毒打青蓮,二沒發賣了她,你怎麼替她對我有如此大的敵意?”
“你方才踏凳取書,叫青蓮在旁看護,不就是想等我進門時假意摔倒,嫁禍青蓮嗎?”傅恒冷笑,“謀害富察家子嗣,無論是否故意青蓮都逃不過一死。喜塔臘爾晴,你如今的手段,可真是比毒打、發賣更叫人惡心。”
我一時無言,氣得發笑,良久才回應他:“傅恒啊,你若是女兒身,入宮為妃必定比你姐姐還強百倍。”
傅恒不在乎我的奚落之言,在他眼中我已是算計着要害死青蓮的毒婦了,因此他喚來下人說要将我帶去家廟靜修。
呵,左右是逃不開被關家廟閣樓了!
我蹙着眉,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走到門口時腳步一頓,同傅恒說:
“富察傅恒,你記住了,除非你親自求我,否則便是天王老子來勸,我也斷不會踏出家廟半步。”
我承認這話有賭氣的成分在裡面,但當時當刻,我絕無可能認輸服軟。
争強好勝的後果便是我被傅恒軟禁閣樓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甚至還傳到了宮中。
杜鵑來給我送飯,說起容音得知此事後特召傅恒入宮并對他好一通訓斥,要他親自來向我道歉并盡快将我接回府中,但傅恒不願。
我清楚容音除了罵傅恒之外沒有别的辦法,家事不宜外揚,總不好當衆下一道懿旨給他吧?何況宮中争鬥亦從未停歇,容音窮于應對,哪兒還有精力顧及其他?
杜鵑很擔心我的處境,日日送飯日日念叨着什麼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還說便是看在尚未出世的小少爺的份兒上,我也該同傅恒服個軟兒……
我又沒錯,服的哪門子軟?
我看着杜鵑端來的飯菜,心想傅恒還算有點良心,沒有克扣我的吃食……不對,他那點良心應是看在肚子裡的孩子的份兒上。
我借着孩子的光大快朵頤,一邊吃一邊好奇地問杜鵑:“青蓮怎麼着了?”
“哼,她害少夫人落得如此境地,肯定不好過呀!”杜鵑氣道,“老夫人得知少爺是為了維護那個賤婢才将您關進家廟的,氣得好幾日沒吃下飯,重重責罰了那賤婢,若非少爺攔着,怕是早被發賣出府了!”
我手裡的筷子“吧嗒”一聲掉在地上,這下總算知道傅恒為何打死都不來了——他是把青蓮受罰都怪罪到了我頭上。
杜鵑自知多嘴,慌忙撿起筷子并換一副新的給我,然後站在旁邊悶着頭不再說話。
我瞧她那欲言又止的樣子,歎氣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一并說出來,别憋壞了身子,我還指望着你給我送好吃的呢。”
杜鵑更急了:“少夫人,您還打算在這裡住到幾時呀!”
“我還是那句話,見不到傅恒求我,我說什麼都不會出家廟。”
見勸我不成,杜鵑隻能去回禀老夫人。
我早料到老夫人不會坐視不管,待她親自來勸時,我便将先前藏好的碎瓷片抵在脖子上。她們哪裡想到我會是這麼個烈性子,皆吓得不輕,連哄帶勸,一個兩個都同我保證會讓傅恒親自來跟我道歉。
傅恒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半年過去仍未見人影,連老夫人也拿他沒轍。
老夫人一遍遍地跟我解釋戶部諸事繁多,傅恒深得皇上信任,常常忙得日夜颠倒,望我能多理解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