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時局之緊張,遠非尋常人看到的太平,你姐妹二人之前閉門守孝,又在姑蘇鄉下,隻怕還不知曉,就在半個月前,天子乾綱獨斷,下旨策封忠肅王為太子,并将你外祖母家的大姑娘指給太子做側妃,你如何看?”
黛玉沉吟了一會兒,組織好自己的語言,才說:“天子的旨意雖然下的突然,但這隻是對朝臣們,隻怕天子早已敲定了忠肅王來繼承大統,如今突然下旨,想必是為了打破表面的平靜。這事必定和父親之前金陵遇刺有關,父親的‘金蟬脫殼’既得天子授意,那——目的是逼幕後之人動手。隻怕這幕後之人非同小可,說不得身上流着皇家的血,且江南官場與京中都有他的人手。”
林如海點頭:“你說的很是。你且說說,為何天子突然将你外祖母家的大姐姐指給太子呢?”
黛玉既得了父親的肯定,這時便大方了許多,直陳所想:“大姐姐在甄貴妃宮裡當女史,進宮已經八九年了,早年——早年外祖母府上,必定是盼着貴妃能将大姐姐指給她的養子忠定王。可是貴妃卻沒有這個意思。如今忠肅王獲封太子,忠定王卻降成了郡王,二人之争,已經擺在明面上了。”
她越說,越發肯定,“如今甯榮二府都沒有什麼人支撐門楣,但是,大姐姐有一個升了九省統制的舅舅,王大人以前偏向忠定王,可現在親的外甥女兒做了太子側妃,他自然就會毫不猶豫地倒向太子。”
林如海露出滿意的笑容:“不錯,玉兒眼光之遠,便是許多官員也不及。除了王大人之外,你外祖母家雖說在朝堂上沒有三品以上的官員,但為父沒有續弦,在天子眼裡,也是榮國府的半子,雖然天子并不疑我,可多加一重籌碼,又不需額外費功夫,自然會添上去的。”
黛玉輕笑:“我竟然将父親給漏了。之前父親任巡鹽禦史,兼蘭台寺大夫,掌着兩江兩淮的鹽稅銀子不說,還有監查江南百官的責任。這對太子而言,隻怕助力不亞于王大人。”
林如海:“确實如此,為父也不用謙虛。忠定王早些年的風頭如何來的,金陵甄家的甄大人,之前連任十年的鹽政差事,花的都是甄家進上的銀子,怎麼能不風光呢。不過甄家如今的銀子,也多是靠走私鹽和絲綢、茶葉了,比不了幾年前不說,現在天子策封了太子,江南官場上,隻怕甄家也不能如早年那樣,能馭得動各路官員了。”
黛玉想起這幾年借住在榮國府,每到年下,甄家進京給甄貴妃賀壽,都會有婆子到賈母這裡請安,還會給外祖母家送織造司特制的絲綢布匹等,再一想外祖母家的這些姻親,說:“以前外祖母家在金陵的族人,隻怕也是唯甄家馬首是瞻。如今就不同了,大姐姐既做了太子側妃,這邊才是親的,隻怕不僅是賈家,還有史王薛三家加起來,姻親連着故舊,江南官場上,也有不少人。”
“不錯。即使那些人不會立刻倒向太子,但也絕對不會再堅定地支持忠定王了。天子隻是給太子指了一個側妃,就将江南官南穩住了。這一步棋,着實是高!”
黛玉想起賈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不知道如今是不是會覺得府裡以後有依靠,不用操心了,可要當真是那樣,隻怕元春做了太子側妃,說不定不是好事,反而是壞事,王熙鳳放印子錢的事,連她這個客居的小姑娘都知道,外頭怎麼會沒有風聲呢,不過是以前不緊要,也就沒有人來查。
如今忠定王和太子站在對立面,豈會樂意看着榮國府等一幹自己原來的人馬就這麼倒向太子。
黛玉忙說:“父親,外祖母府上有幾宗事,隻怕姐姐也不曾打聽到,如今大姐姐成了太子側妃,隻怕那些事情極可能被忠定王拿出來做文章。”
當即就将王熙鳳放印子錢的事講了,隻不過她并不知王熙鳳還曾包攬訴頌,然而林如海卻是知道的,因為林雲來信跟他說了此事——林雲光明正大地寫在信裡,說是下頭人打聽來的,林如海自然不知道,他收到信的時候,王熙鳳前腳才派人送信去平安州。因此,當他安排人從揚州趕去,才能正好救下那對苦命的鴛鴦。
林如海聽了,呵呵直笑:“這事啊,确實很大。不過你姐姐之前來信,一并說了。你那個琏二嫂子,膽大包天,這事隻怕那府上兩個太太都是知道的,隻有老太太不知道。”又将王熙鳳包攬訴訟的事告訴黛玉,“人是救下了,我命人安置在金陵,原本是打算晚點派人送中秋節禮進京,正好将書信交給老太太。不料後來發生了那些事,如今還沒有處理。為父便将這宗事交給你們姐妹處理。将來你們進京,找個合适的機會,把書信交給老太太,老太太知道該如何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