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榮慶堂的正廳裡,榮國府的幾位主子齊聚一堂,賈母坐在上面,東邊是賈赦和邢夫人,西邊是賈政與王夫人,賈琏與王熙鳳連坐都不能,平時二人一個對外,一個主内,負責打理榮國府的人情往來,都說是幫着二老爺管家,王熙鳳一慣對着王夫人乖巧會來事,對上正牌的婆婆邢夫人卻是面兒光,表現上是笑着,實際從來沒把邢夫人放在眼裡。但此時她也得乖乖站在邢夫人身旁,而不是站在王夫人旁邊。
賈母沉着臉,沒有發火,但下面坐着的四個人和站着的兩個卻沒敢吭聲,誰也不想去觸這個黴頭。
過了好一會兒,賈母才說:“怎麼,都不說話?都啞巴了,平時一個二個,不都能耐的很,這時候不吭聲了?老大,你說,今兒你妹夫派了家裡的大管事來送節禮,要接玉兒家去,你說說,怎麼辦?”
賈赦盯着對面的賈政夫婦看了一會兒,先開了口:“老太太,妹夫要接外甥女兒回去,這也是人之常情,這件事,也沒什麼大不了,我聽琏兒說了,妹夫這次走的禮,又加厚了一倍,我們家裡的回禮,也比照着妹夫的禮,多添幾成就是了。”
賈母簡直氣不打一處來,當然,她心頭最氣的,不是賈赦,但賈赦第一個出來說話,自然也少不了挨罵:“我是擔心要多回一點禮嗎?”
王熙鳳本來打定主意不說話,可賈琏使了幾個眼色,她實在不能裝看不見,隻好出來說:“老太太是舍不得林妹妹。”
賈母哼了一聲:“我再舍不得,有什麼用呢。玉兒看來是打定主意要回去了。我接了她來養,為的是什麼,道理都掰碎了說給你們聽了的,當初是問過你們的,個個都同意,沒一個反對。可自打玉兒來了,你們當舅舅舅媽的,誰盡了當長輩的責任?”
“家裡的人才動身去揚州,我就讓你們給玉兒安排院子,你們倒好,一來一往,幾十天,玉兒到了家裡,你們連個院子都收拾不出來,這也就罷了,我給你們抹了,留她住在我院子裡,你們倒好,她的丫頭去領一點子燕窩熬粥,還有人要刁難,玉兒怕我為難,從來不說,還好有寶玉貼心,我想着給你們留幾分臉面,敲打完藥材庫,以為你們總會想明白。”
說到生氣處,賈母忍不住,将手邊的茶盅扔下來,啪地一聲,摔個粉碎。
下面幾個坐着的幾個人,都吓了一跳,趕緊站起來要謝罪,還沒來得及開口,賈母又罵起來來——
“誰知我高看你們了,這幾年女婿三節兩壽走的禮,比敏兒在時,多出一倍來,那難道不是因為玉兒住在家裡,才特意添的?女婿嫌直接送銀子打我們府上的臉,我們府裡的人倒好,東西收了,好處拿了,誰知道你們非但不知道反省,還變本加厲,居然縱着下頭的人這樣編排她‘一草一木皆用家裡的’的話來!”
“如今好了,女婿派人來接她了,你們是不是高興了,終于如了你們的願?”
賈母沒有點名,可在場的人,誰不知這話罵的是誰呢,當家主母是王夫人,管着内宅的是王熙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