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個藏不住秘密的季節,李凡手臂上破潰的皮膚愈合後形成的瘢痕、纖細的雙腿莫名長出的一塊新肉裸露在外,“脫胎換骨”重新活了一次在他身上具象化。
清瘦的身影在後廚忙碌,他換上短袖工服認真幹活的模樣要不去仔細分辨和來兼職的大學生沒什麼兩樣,轟鳴的聲音緻使店長關切的語言需要提高分貝:“哎李凡你胳膊上怎麼弄的?”不知趣的情況下會覺得對方态度似乎惡劣了幾分。
被問得一怔,李凡順對方手指着的方向看向裸露在外的小臂,下意識捂住疤痕大聲回應:“哦,沒事兒,之前就這樣了!”
“哦……”店長猶豫地點點頭沒有繼續盤問,對油鍋前的李凡笑着大聲囑咐道:“行,好好兒幹吧!注意安全!”
還好手頭兒有工作,李凡盯着鍋裡滋啦冒泡香氣四溢的炸雞想,要不然他還要想辦法向對方解釋。這一想法沒有困擾他多久,噴香的炸雞出鍋咯,撈出扔在打着暖光的架子上發出“咔咔”脆響,他甚至能想象到夾進漢堡裡狠狠地咬上一口得多香脆。
為了這口兒,再多幹一段時間,等夏天過去再換工作吧,雖然後廚熱了點但是吃飯時真爽啊……如果現在不幹在家裡就享受不到免費的冷氣了。
夏天是黏黏膩膩的,是樹蔭下悶熱潮濕、太陽下火辣辣,是冰涼的瓷瓶酸奶和北冰洋。李凡享受着吹不完的冷氣與喝不完的冷飲,過多的糖分攝入讓他常覺得口幹,而且嘴巴裡酸酸的。
殘存在口腔裡的糖分會被唾液之中的酶類物質所分解,進而産生乳酸——世界上不會存在任何一種完全甜美的物質,人生也不是童話裡王子與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曆經波折的沒有死去大概率是個新苦難的開頭。
下班後韓雪沒急着回家,先從她哥手裡接手韓金樹的學術會議、會診安排相關工作,為下周一收患者做好安排。翻起檔案她驚訝地發現,他哥将随訪記錄整理的井井有條,甚至把很多他認為重要的護理記錄單獨複印出來塞進檔案袋,不禁感歎整個一面牆的櫃子如此大的工作量他要犧牲多少個人時間啊。
她坐在韓金樹的老闆椅上撓頭,這不是給她埋雷嗎,接下來是不是還得按這個路數來收集資料啊……
越想越頭大,她打算去罵她哥一頓,雄赳赳氣昂昂拉開主任辦公室大門往前走再推開醫生辦公室的門走到她哥跟前。
她哥,沒擡頭。
她敲敲桌子。
謝斯年還是不理她。
“哎你弄那些玩意兒弄挺好啊?”韓雪端起肩膀質問道,“你弄完了我怎麼弄?”
“按我那個方法繼續弄。”謝斯年頭不擡眼不掙地寫病曆,鍵盤敲得劈啪作響。
“我按你的那個方式弄多大的工作量?”
開始胡攪蠻纏了,“你甭問我,愛怎麼弄怎麼弄。”謝斯年回道。
“那主任不得罵我?”
罵呗,挨罵的又不是他,謝斯年看了她一眼心裡想。
算了,她認倒黴,韓雪垂頭喪氣地往謝斯年辦公桌前一靠。兩個人切入點不一樣,韓雪重點關心患者的輔助檢查、用藥治療和疾病進展,謝斯年将随訪重點在這基礎上更多放在了家庭構成、經濟條件、治療态度,無形之中增加很多工作量。
“哎,你們家那位,”韓雪又敲敲桌子,這下她哥有了反應,“這仨月怎麼樣?”
提到李凡,“前陣子骨穿結果出了,效果不錯,血象穩定了,凝血因子和血小闆正常。”謝斯年終于舍得扔下鍵盤擡頭看看她,揉揉酸脹的脖子他擡頭望向熟悉的天花闆,歎口氣說:“神藥就是神藥……”
神在效果,還神在了價格。
她不敢相信她哥這種人會發出這種感歎,嗤笑一聲她搖搖頭:“藥物的研發一直繼續着呢,這次就該你去長長見識。”話到這裡她跟着歎了口氣,“我爸說得對……研發沒有捷徑可走,我們一直在走他們的老路。”
龐大的人口基數下現有的醫療條件正在努力地滿足基礎醫療需求,相較于資本主義國家,我國基礎醫療能力發展速度之快、覆蓋之廣,創造數不清的奇迹,令每一名外國醫生為之驚歎,但高尖端醫藥仍處于取之用之的階段。
——奇迹的反面意思是,它無法一直保持這一狀态。
長見識了又怎麼樣,原研藥他們家樂樂依舊吃不起,謝斯年低頭不語。
韓雪順手拿起桌上謝斯年喝了一半的可樂噸了兩口,爽快地深舒一口氣:“之後怎麼打算?”雖然沒有想象中那樣滿面愁容,雖然他們兩個相處得越來越好,但她察覺到她哥壓力比以前大了更多。“還有兩個多月藥就吃完了,十一之前就得着手買藥了。”
養母的事情還沒翻篇兒,謝斯年現在對錢與藥神經敏感,“情況穩定的話叔叔說換仿制藥,”謝斯年說,“我問問海軍哥有沒有渠道,先買三個月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