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蒙住頭的被子又冷不防被掀開,柳竹忞帶着“老子剛剛才社死過一回你們夠了有完沒完”的煩躁擡眼,這次對上的居然是柳楓眠,意料之外的人讓他腦子停轉一瞬,不解鎖眉:“你不是回去了麼。”
聲音不大、情緒正常、帶點疏離,哪裡委屈哪裡可憐了。柳楓眠一眼判斷完畢,心裡生出絲絲遺憾。
——什麼嬌弱得跟花一樣哭得我見猶憐的,我怎麼從沒見過,這種詞真的可能用來形容他?退億步講,那醫生就不冒昧嗎,同樣是O,有一個字沒說就吃飽了撐着亂哭的智障,憑什麼他就不能餓哭了?
人處于饑餓狀态,血液中葡萄糖被過度消耗,導緻血糖過低,誘發頭暈乏力心悸;體内激素水平波動,誘發情緒低落,覺得委屈難過有錯嗎!餓肚子的痛苦理解過嗎!Omega就是需要呵護的,全社會理所應當都該關愛,就算真弱一點怎麼了!
柳楓眠印象裡連他看書追劇看哭的樣子都沒見過。他委屈起來什麼模樣,那麼漂亮的臉上梨花帶雨是怎樣的美景,遺憾中居然又冒出對剛才那兩人的嫉妒,把保溫杯往床邊櫃上一磕,不說話。
柳竹忞側身起來一點去看保溫杯,忽而眼睛亮起來:“是粥麼?”捕捉到對方一瞬遲疑,再看那是個按壓彈出吸管的保溫杯,粥是不太能喝得了,越猜越放飛想象:“熱巧?熱可可?奶茶?”
柳楓眠越發看不得他期待的樣子,錯開目光垂眼,坐下淡淡吐槽:“做夢呢。”
“你總不可能淩晨四點多給我帶杯熱水吧。”他夠到保溫杯轉開蓋子,看裡面裝的東西,伸舌尖小心試探溫度,不燙,但失望:“米湯啊。”端着杯子再轉着晃晃,幹淨到半個米粒都沒有。啧,做飯還是做實驗,這麼嚴謹?給兩粒漏網之米怎麼了!
“給你喝蠻好了,還挑三揀四。不喝拉倒,也該遵醫囑,24小時不能進食。”
二十...柳竹忞迅速轉緊杯蓋彈開吸管口,又聽人硬邦邦道了句“慢點”,馬上聽話小口小口嘬,能嘬多慢是多慢。都是醫囑,我選人道的。
柳楓眠回去熬粥瀝米湯時還認為自己有點理。照他的性子,受傷受挫生病都隻曉得往家躲,那又不算家,不過租了套房子而已。多少年了,那算什麼怪脾氣,明明愛爸媽愛這個家卻羞于親近,明明想要歸宿又主動搬出去。說他脆弱,他連迷藥都能扛;說他堅強,又總悶聲不響縮起來熬。他想離家獨居,倒要讓人放心啊?要不是自己離他近...
想想又去琢磨他腹部的疤,太想知道究竟是哪年的事,自己上高中之前還是之後,全家怎麼會誰都沒發現一丁點不對。柳楓眠越想越火大,怎麼就跟他差了6歲,自己還是個沒用的小屁孩,他都不知道已經走了多遠。想追的人有了,要做的事有了,生活有了,工作、旅遊,天南地北到處跑,自己連他的背影都夠不到。
有理成了酸澀,酸澀變成無奈,又統統在如今看他裝乖裡帶點失望的樣子時,轉成理虧和心疼。然後決絕道:“别全喝完,可以放下了。”
柳竹忞瞪大眼睛,咬定吸管不放松,保溫杯被毫不留情奪走,杯蓋合上的脆響斷送他的希望,他又像被抽了魂般倒回床上。
“沒虐待你,胃黏膜會受損,本就該什麼都不吃。回去自己做米湯,或清淡易消化的都行,高糖不行,肉類不行,半個月後恢複正常飲食。”
他望着頭上的燈光問:“奶茶...”咬咬牙盡量妥協,“半糖不加料,行麼?”
“半個月後也不能暴飲暴食,辛辣刺激不用我說,你本就不吃,油炸也别吃。”
“少糖呢?快樂水呢?”炸雞!冰箱裡的炸雞!我回去怎麼面對它啊!它應該在胃裡,不應該在垃圾桶裡!
“這個,”柳楓眠又晃晃手裡保溫杯,擱上床邊櫃,“先等一陣,确定胃裡沒有不适感,覺得餓了就喝一口。”說完起身,“走了。”
“欸——”柳竹忞擡起手臂五指張開,伸向眼前背影,全力挽留這個無情的人兒。
柳楓眠再呆下去真的要受不了,已經極力避開看他了,被叫停也不敢轉回身,背對床上的人顯得有點酷拽:“...實在饞,少喝點。”
柳竹忞眼裡重燃起光,馬上想起叫停他的原因:“我是想問,你進來看到大廳裡有借充電寶麼。”
話題突然跳脫,柳楓眠頓住想了想:“有。”然後捂嘴反省一秒,往外走:“我去借。”
柳竹忞活力四射翻下床,胃裡能充電了,大腦也能充電了,他在快樂中控制自己的音量:“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别花你的錢。”
共享充電寶的機櫃就在導診台邊。兩個護士在導診台崗位上,先才查房的護士見到餓哭的患者和主動打工的帥哥一同出現,對他們印象過于深刻,漫長夜班有了點樂趣,偷笑去拍同事,暗暗指指他們。
柳竹忞點亮手機要解鎖,轉頭看柳楓眠等在身後,是防窺膜防不住的角度,側身避開他。
靠…誰稀罕。柳楓眠不屑至極,面色不善随意看周圍,掃眼導診台兩個竊竊私語互相調笑的護士。腦中一秒默背自己學校附屬醫院關于上班禁止談戀愛的規章制度,悲哀人家至少有戀愛可談,自己這輩子都不...
想着心裡的人朝他看回去,剛剛解鎖的小手機屏上,橫着出現一張自己最恨看到的臉,被他手指輕巧劃走,切到聊天界面去按掃碼功能,排在最上端和他最新聊天過的人又是那自己最恨看到的名字。“剛才什麼東西。”
柳竹忞一步步掃碼授權點手機:“剛才?我追的劇啊,就快看完了,手機要沒電了。”
“...半夜看哭的是這?”
“嗯?嗯。”
“前面哭的也是這?”
啧。柳竹忞偷偷看導診台,好巧不巧和之前查房的護士對上眼了,在看劇看哭和洗胃餓哭的社死程度間突然分辨不出哪個更高貴,小聲逼逼:“提這個幹嘛。不對你怎麼知道的?”患者的隐私呢喂!也不是什麼都要事無巨細告訴家人吧!
身後沒聲音,他取了充電寶再回頭,沒人,某個把風衣敞開披、要風度不要溫度的高個子背影,手插口袋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招呼也沒打,已經走出急診大門外了。
他這才發現敞開的大門對自己這樣隻穿病号服的患者不太友好,插上充電寶趿拉着拖鞋往回挪。
欸?拖鞋?這不是我門口那雙外出扔垃圾拿快遞踩的一腳蹬麼?為什麼在我腳上?那人剛帶來的?回到床邊,柳竹忞重新矚目床邊櫃,打開門,看到一小包旅行洗漱用品、一次性換洗衣物、遮光眼罩和隔音耳塞、還有套自己習慣穿的休閑服。
…不錯,想得挺周到,老子家裡算是被他翻個遍了。這麼周到,就不能給我帶個充電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