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自己幾歲嗎?”
孩子又搖頭。
沒道理啊,這麼聰明的孩子。沈南幽迷糊了,脫口而出:“那和你在一起住的人,叫你什麼?”
孩子盯着沈南幽,終于說了第一個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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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沒名字,家裡就叫‘你’;也不教他基本知識,還虐待...”派出所長也是皺起眉,“不好找啊,這孩子可能是個黑戶。”
沈南幽嚴肅補充:“還有,他說裝自己的黑屋子沒關上,他向外面的光走出黑屋子後,還爬窗出的大房子,從很高的栅欄門鑽出來,沒方向地亂走,天亮後被人發現在馬路上。”
這些當然不是那孩子能說明白的,他似乎沒受過任何啟蒙教育,像他這麼大的孩子所見所聞的事物,小家夥幾乎都不懂,他能說出的全部單字或詞,沈南幽拼湊在一起,組成了自己的猜想。“孩子可能還被幽禁,這附近有什麼人家是有栅欄門的獨棟嗎?”
所長搖頭,這片區多是普通居民樓,光憑隻言片語的猜測不能妄作判斷,還是先把孩子安頓到福利院,從長計議。
下午,警車載着孩子和沈南幽,往最近的唯一一家福利院駛去。小家夥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肉眼可見的緊張,挺直腰杆,目不轉睛盯着窗外。沈南幽坐他身邊,擔憂他無法适應新環境,一時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車停在福利院門前,沈南幽先下來,伸手去牽孩子,卻見他仍筆直坐着,一動不動。
“小可愛?”她以為孩子害怕新地方,溫聲盡量用最簡單的語句解釋:“不怕,先在新家住,阿姨很快回來找你。”
同車警員也繞到孩子這邊,準備直接上手去抱。小家夥突然用力打開伸過來的手,恨恨看着他們,沈南幽再一次看到他露出那種走投無路卻不服輸的、幼狼一般的眼神:“你們、也是、壞人。”
沈南幽呆愣好一會兒,轉身看面前的福利院,忽然明白了。
獨立的地理位置、帶窗的大房子、高高的栅欄門...
他就是從這裡逃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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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律師,我再次請你語速慢一點,”柳俊澤的耳朵抓不住沈南幽一激動起來就像機關槍一樣的語速,自己又不是她法庭上的對方律師,“你前面說到哪?那孩子幾歲了?”
“五歲!”沈南幽這次快被自己愛人的悠哉急死了,“那挨千刀的福利院負責人交代了,孩子是差不多五年前突然被放在門口的,你沒看到他不明白,小家夥根本沒五歲男孩子的樣,我開始還以為是個三歲左右的小姑娘。那變态女人沒見過長得好看的混血孩子,當他是妖怪,虐待了那麼多年!你能想像他背上的傷嗎,碎玻璃紮的,高跟鞋砸的,藤條抽的,點燃的香燙的...老子他媽要她坐牢!”
柳俊澤堂堂大學老師,聽不得這樣粗鄙之語:“小南,冷靜。”
“冷靜不了!你不明白,這孩子漂亮聰明可愛,哪哪都好。”沈南幽越說越難過,想不通這麼好的孩子,出生就被父母抛棄,又得不到一點世間的善意,仍拼命想求得生機...
柳俊澤短暫沉默,知道自己愛人在想什麼:“我明天過來一趟,看看孩子。”
“俊澤?!”沈南幽聲音發顫,隐隐有所期待。
“别說了,我先來看看。”
他們是大學不同學院系的校友,不顧各自家庭的反對走到一起,沒有什麼可後悔,卻唯獨遺憾已經結婚8年了,仍沒能有自己的孩子。
兩人都很喜歡孩子,但女性Alpha和男性Beta結合生育的概率極低,至今老天還未施與他們奇迹。
柳俊澤嘴上說着隻是看看,第二天看到孩子後,卻立刻被沈南幽傳染,同化着叫嚣:“這樣的人渣應該得到法律嚴懲!起訴!一定要起訴!”
沈南幽馬上道:“怎麼起訴,他的法定代理人是誰?”
柳俊澤一拍桌子:“我!”
派出所長看這倆在自己辦公室唱雙簧,覺得事情發展是不是太快了:“你們真想領養他?沈律師,你才見到這孩子第二天,領養是件很嚴肅的事,不是我說難聽的,孩子不能選父母啊,如果再沒有一個良好的家庭成長...”
“陳所長,我不會說什麼用人格擔保的廢話,但我們的職業、所受的教育、所對應的擔當,不會做出不負責任的承諾。”柳俊澤嚴肅說完,看眼表,“不說了,我約好給孩子重新做全面體檢,先告辭了。”
所長目送人匆匆離去,又轉向沈南幽:“欸,那孩子你們想好名字了嗎?”
沈南幽點頭,仿佛已經想到一家人以後全新的生活,眼神溫柔:“我們柳老師給起的。”
一切塵埃落定後,在民政局的收養登記現場,柳俊澤握着孩子的小手,帶他一筆一劃寫下屬于自己的名字。
“柳、竹、忞。這個字,”柳俊澤用筆尖指“忞”字,“是堅強的意思。彎而不折,折而不斷,清華其外、澹泊其中,這就是竹子的精神。”
小孩子尚聽不懂如此深奧的話,隻隐約知道以後要和這兩個人一起生活,他們不會叫自己“你”。自己還會被打得很痛嗎,還會被關在可怕的黑屋子裡嗎,如果是,那就找機會再逃。
“忞忞。”沈南幽嘗試叫他,孩子沒反應;她伸手想摸摸孩子的頭,他條件反射躲開。她不氣餒,小心地和孩子保持一點距離,慢慢說:“忞忞,以後我們就這麼叫你,很多事情,你慢慢都能學會的。你的生日,我們定在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天,6月11日,你現在5歲了,好嗎。”
生日。他又聽到一個不明白的詞,不明白的事他無法回答,便默不作聲地看着她。
“生日就是你出生的日子。現在沒法知道你是哪天出生的,所以我們見到的這天,就是你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