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出大事了,崇武營的吳言大将軍被殺,這個消息從門口傳來時,玉衡還窩在趙遠舟懷裡,今天竟然沒有東西咬他,一覺睡得很舒服,他迷迷糊糊睜眼,“我們是不是要過去。”
抱着他的大妖低頭,臉上是怎麼都藏不住的笑意,心裡可惜,用嘴唇摩挲玉衡的脖子,“那你睡會兒,回來我告訴你發生了什麼。”
玉衡躲開,男人呼吸加重,開始輕輕咬他,一下輕一下重。
玉衡視線漸漸變得清晰,他歎口氣。
還說他黏人呢。
他推開趙遠舟,用手捂着他的嘴巴,他還在笑,眼神是很陌生的情緒,很急切和想得到什麼,對視間,手心不注意被他咬了口。
!
好麻。
玉衡收回手,掌心是晶瑩的唾液。
他皺着眉,把掌心往趙遠舟懷裡擦,“把我身上弄的全是你的口水了。”
他一定要去醫館給趙遠舟抓藥。
怎麼老是做這種奇怪的事情。
趙遠舟大笑起來,也不反抗,等他蹭幹淨後趁人坐在穿衣服,湊過去就是親了口,吧唧一聲。
玉衡捂着臉,衣服穿了一半,瞪他。
趙遠舟長長吐口氣,他一直看着玉衡,“我是不是說過别這樣看我?”
玉衡垂眸,回想了下,猛然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唇,覆在臉頰的手蓋住自己的唇,“快走啦,卓翼宸會生氣的。”
幾乎一瞬間,他看見趙遠舟眼底的墨色,松松握着他的手腕,在手心親了親,聲音很輕但是很冰涼,“他生氣關你什麼事?”
玉衡想拽回自己的手,“他是我的好朋友。”
趙遠舟突然握緊。
見他不放過自己,玉衡往前一撲,圈住他的脖子,這是他一貫耍賴撒嬌的方式,果然趙遠舟立刻就拿他沒辦法,打了個響指,他身上的衣服就穿得整整齊齊。
他們來到議事廳。所有人來齊了,玉衡和趙遠舟一前一後找了個位置坐下。卓翼宸在玉衡身上掃視,皺着眉。
現在還有重要的事情。
他告明衆人,現在吳言的死被崇武營栽贓到緝妖司身上,向王勃然大怒,要問罪緝妖司,丞相給他們争取到了最後一天,也就是明天。
他們必須今天就要抓到齊小姐。
不過當事人卻消失了,趙遠舟讓他們去趙齊老爺,自己和玉衡則去試着追蹤齊小姐。
他們來到一個小屋,裡面走出個男人,他長相高大,面色蒼白俊俏,頭發黏膩地垂落,身上還有股魚的腥味。
冉遺。
玉衡心裡冒出這個名字。
冉遺看見趙遠舟身邊的他一愣,“她呢,你怎麼還帶人過來。”
趙遠舟伸手撫了下他的頭,“我養的人,不放心跟着别人走,自然帶在身邊了。”
玉衡露出很無害的笑容。
冉遺愣了下,看向這個漂亮的人類男人,颔首回應。
趙遠舟繼續道,“這裡怎麼隻有你一個人?”
冉遺心裡有個不好的預感:“什麼意思?”
“齊小姐失蹤了,不在這嗎?”
果然!
冉遺表情震驚,完全沒有想到,“她失蹤了?”
趙遠舟觀察他的每個微表情,“真不是你?”
冉遺幾乎無奈,他緊皺眉,“真不是我……我進不了齊府。”
玉衡回頭,感應到其他人的氣息,趙遠舟擡眼,也發現了。
冉遺後撤一步:“你還帶了其他人。”他立刻施展控夢術,岸邊濃霧四起,文潇幾人已經倒在地上。
玉衡抓住趙遠舟的袖子,眉間憂色,“快讓他停下來,卓翼宸他們會有危險。”
趙遠舟覆在他手背,凝聲對冉遺說:“ 快解開你的控夢之術!”
冉遺表示無能為力,“控夢術一旦施展,無人可解。隻能靠夢境中人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從而自行脫困,否則就隻能永遠地困死在夢魇之中了。”
“他們唯有自求多福。”
玉衡急得要跺腳,趙遠舟握緊他的手,走進濃霧中。手腕被擡起,玉衡下意識想抽出,一個冷硬的東西套了進去。
是一個紅色的镯子,隐隐帶黑,周身還有妖力。
玉衡馬上明白了,這是趙遠舟妖力幻化出來保護他的。
玉衡感動,“趙遠舟,你真好。”
趙遠舟舔嘴唇,要不是現在特殊情況,他非得好好讨點好處不成。
兩人剛到岸邊,玉衡另隻手就被大力握住,那人直把他往身邊扯,他側頭看去,驚喜道,“卓翼宸!你沒事就好。”
卓翼宸嗯了聲,另隻手提起雲光劍,冷冷地看着趙遠舟,“你還敢來。”
“我不來,她們就危險了。”
“就是因為你和冉遺勾結,她們才會陷入危險。”
“勾結?卓大人講話真難聽。我和冉遺隻是合作,各取所需。”
玉衡夾在兩人中間,臉上有些不好看,他弱弱地插嘴,“可不可以先放開我再說話?”
“不行。”兩人齊聲,互相瞪對方。
玉衡閉上眼睛,厲聲道,“口水全噴我臉上了,待會兒我就一人一巴掌。”
倏忽,兩人雙雙松手,趙遠舟用袖子給他擦臉,到那邊臉時,有些陰陽,“哎呀,待會兒回去消消毒這兒。”
卓翼宸氣極,想制止他的舉動,“不知羞恥。”
男人也下手,太混蛋了。
“你來緝妖司的時候,也是說的要與我們合作。你的嘴裡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趙遠舟把手帕塞進自己的袖子裡,“對小卓大人說的,自然句句是真。我可以展開慢慢與你細說,但再不救她們兩個,可就遲了。 ”
趙遠舟釋放出戾氣,感應到它的雲光劍發出劍鳴,随着裴思婧清醒過來,白玖也緊随其後,不過文潇卻沒有任何反應,他蹲下身,扶起她選擇進入她的夢境。
玉衡面無表情,他揪着衣袖,心裡酸得難受,好像小時候在樹上摘的果子,沒有成熟,青澀難吃。他胸腔被它填滿,眼睛眨動時,一滴淚水落下。
他為什麼會這麼壞。
他為什麼這麼壞,現在還生氣。
文潇都有危險,他還在這裡生氣,為趙遠舟救她生氣。
卓翼宸眼神往他身上瞟,低眸想什麼,從懷裡掏出手帕偷偷給他,聲音柔柔,“放心,文潇會沒事的。”
玉衡眼淚更兇了,他看卓翼宸,對方偏頭為了照顧他的面子不和他對視。
卓翼宸也認為他是個善良的人。可他不是,他是一個壞人。
玉衡哭都止住了,吸鼻子。
白玖欸了聲,他走過來,臉上兩坨豔紅,“你……别哭啊,這不是好好的嗎。”
看起來脾氣不好,雖然是真的不好,心還是很漂……善良的嘛。他嘻嘻忍不住笑,果然,玉衡還是挺喜歡他的,娘親之前不是說打是親罵是愛,原來是這個意思。
白玖嘴咧得幾乎到耳邊。
枯黃色的頭發裡面随着叮叮當當的鈴铛聲,從裡面開出一朵小小花。
玉衡有些沒能理解他的話,無暇想什麼,文潇已經醒來。
“你沒事吧?有沒有難受?”玉衡蹲下來把人參根遞到她唇邊,她搖頭,反射性地往後縮,根就緊随,要喂給她吃,“文潇,你快吃吧。”
她的反應令他無措。
自己的壞心思被她知道了嗎?還是什麼……
玉衡失落地收回手,随之是無比的憤怒,面前是女人還是好朋友,他不能計較,他頭一次這麼委屈地看她,很咄咄逼人,“你,你為什麼不要,我又沒有下毒,你”
趙遠舟還因卓翼宸沒有受到冉遺的影響覺得奇怪,幾人裡唯獨他一點事沒有。
玉衡的聲音立刻讓他回神,要生氣還要哭似的,他頓時什麼都不願意想。走過去,克制地站在他身後,“她沒有這個意思。”
背後看不到他的表情,趙遠舟想想,繞到他面前,玉衡估計沒想到,龇牙咧嘴的表情立刻凝固。
像蛇。
趙遠舟心沉了沉。
玉衡眨眼間,小心地擡眼看他,把表情變得和從前那樣純良,好像剛才是趙遠舟的錯覺。
文潇剛從夢境出來,頭暈得很,她緩了緩,就聽見男人哽聲,還有那唇紅齒白的臉,他皺着眉,一雙眼眸是讓人難以拒絕的困惑和不安。
在胡思亂想什麼。
趙遠舟怎麼把他養得這麼天真無邪。
她咋舌,那邊的卓翼宸三人目光紛紛落在他身上,特别是卓翼宸,看見男人要哭不哭的樣子,臉上都揪成一團,恨不得過來,又考慮什麼握住拳頭。
小孩子的眼神則更加直白,比看小卓還要充滿炙熱,嘴巴張着,接觸到她的視線,白玖立刻故作不經意,咳嗽一聲,轉看别處。
卓翼宸上前,“文潇,你沒事吧?”
“嗯。”她無言,計劃找日子好好與小卓說說玉衡的事情。
趙遠舟喜歡玉衡,有目共睹,趁現在小卓也分不清模糊的感情,了斷才是要緊。
裴思婧不适地捂住胸口,是剛才夢境的副作用。
卓翼宸懷疑趙遠舟出賣他們,趙遠舟幹脆帶他們去見冉遺,文潇給在原地休息的裴思婧手心畫了個字,還說自己以前也做噩夢,是爹爹說在上面寫字就能破掉。
趙遠舟見她恬靜的表情,無端苦澀難耐,久遠的記憶再度在腦海裡浮現,他初見她是在她十六歲那年,白裙溫柔,偶爾會有些調皮,讓他推秋千。
他不愛推,但也會滿足。那時候他心底應該有些不同的,還沒來得及弄懂,他就因為戾氣殺害了趙婉兒,背她去了天都。
自己找了個府邸離卓府還比較近,可以看看她。戾氣太重,他沒辦法,去找壓制戾氣的藥水時,把玉衡放在大荒。
養小人和大人的感覺不太一樣,不對,他沒養過文潇,隻是陪伴。小團子最親近的是他,粉粉白白眼睛又大又圓,長了幾顆牙齒直看着他咯咯笑。
趙遠舟當然不會逗他,看了好一會兒,伸出食指摸他臉上的皮膚,光滑細膩。
小人兒非常愛笑,趙遠舟把自己妖化的樣子變出來,想吓哭他。小人兒收起笑容,短短小小的手指在搖搖晃晃的身體支撐下,放在他臉上的妖紋上,很輕柔,然後笑出聲,嘴裡說着聽不懂的話,跌跌撞撞撲到她懷裡。
他也笑,說幾句話小人兒邊笑邊把肉乎的手捂住他的嘴,不亦樂乎。
回憶變得枯黃。
他怎麼又想起玉衡啦。
“你從前常做噩夢?”他對文潇愧疚得要死。
文潇不語沒有回答。坐上船去了湖心亭,他們見到了冉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齊小姐一早就知道他是妖,非但不介意而且兩人之間産生了情意,他要帶她私奔,結果被齊老爺發現,還找了捉妖師,把他們強行分離。
冉遺受了重傷才會殺新娘補充元氣,而趙遠舟一早就去了齊府,在沒有加入緝妖司之前,還幫他送去了聘帖,幫他。
代價是讓他用夢幫文潇回憶白澤令。冉遺殺了那麼多人,卓翼宸要帶他回緝妖司伏法,關鍵時候齊小姐找來,冉遺便求情放他們一條生路,卓翼宸直言得一千年監禁。
冉遺不同意,兩人立刻動起手。
俯身在齊小姐身上的離侖也現出真身,手裡拿着撥浪鼓,笑得邪魅,他對趙遠舟笑,“ 我還是喜歡面對面和你聊天。 ”
趙遠舟因為剛才和他的金瞳對視吐出血來。玉衡吓得不行,閃身站在他面前,握着趙遠舟的手都在抖,回頭看他。
口腔滿是血腥味,陪伴他二十多年的味道逼近,他忍不住擡眸,清冷的光線中青年的眉眼盡是憂傷和擔心,瞳孔中全是自己的影子。
他什麼都說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這是他養的人……這是他養的人,怎麼能讓人心軟成這樣呢。
他不合時宜再次怔住。
玉衡被他望着望着,蓦地歎息,拉了下他的手,讓他不要發呆。
卓翼宸冷哼,也覺得十分驚訝,不太相信他突然受傷,以為有什麼詭計。
“你搞什麼? ”
“我這不是為了救你嗎?”
趙遠舟也不管了,無視其他人的眼神,握緊玉衡的手,摩挲他的手背。
“我讓你救了嗎?”
卓翼宸跟吃了火藥一樣,盯着他們牽着的手,這個死妖不占便宜就活不了了?!
玉衡也順下目光看,卓翼宸吃醋了?因為沒有牽他的手?
“别吵。”他用空着的手指勾住卓翼宸垂着小拇指,搖搖晃晃。
他的舉動很隐蔽大膽,拇指被握住的溫熱快要灼傷卓翼宸,飛快縮回手,再看玉衡,可能因為自己甩掉他的手,導緻那琉璃琥珀的眼盛滿不解。
他的反應讓玉衡認定就是因為這個才和趙遠舟吵架。
趙遠舟握着玉衡的手緊了緊,對卓翼宸說:“反正我死不了,幫你擋兩下也沒什麼。”
“他是誰?”他們終于看到離侖。
“一個見不得光的,敗類。”趙遠舟說。
旁邊的冉遺也被控制,趙遠舟松手,站在玉衡前面,用身體擋住他,用妖力将聲音傳到他耳朵裡,“不要逞能知道嗎。”
玉衡知道是對他說的,無聲答應。
趙遠舟沒有聽到他回答,轉過頭,玉衡乖乖地看着他,愣了一下,用口型說:知道啦。
離侖輕蔑地笑,在這些人裡看來看去,“ 朱厭,你結交的朋友真是越來越差 …… 以前來往的好歹是白澤神女,現在竟然連這些低劣的東西也能對你呼來喝去? ”
文潇看他,白澤神女,那是她的師父。
離侖笑了,“ 你不知道吧,他與趙婉兒情如兄妹,趙婉兒還把自己死去哥哥趙遠舟的名字給了他,朱厭,我說得沒錯吧。 ”
趙遠舟不語。
“ 一個是尊貴的白澤神女,一個是罪惡的大妖朱厭,因為不想讓别人知道他們關系匪淺,所以他每次跟趙婉兒在一起的時候,都戴着面具。 ”
這些往事玉衡一概不知,他去看文潇,她震驚地盯住趙遠舟,呢喃着,“ 真的是你 ……”
“ 卓翼宸,你的血海深仇,不想報了嗎?雖說他身不由己但你的父兄是他親手所殺 …… 如果你死去的父兄看到你和仇人一起并肩作戰,九泉之下,如何心安? ”
聽到這裡,玉衡緊張起來,握着趙遠舟袖子的手攀上他的手指。太過擔心,手下的力度沒有控制住,趙遠舟一疼,安撫地看他。
他養的人眼底水潤。
眉毛都皺成一團了。
心裡莫名的甜甜蜜蜜開始蔓延擴散,趙遠舟感覺好像有東西撫摸心髒,然後朝着它吹了口氣。
這些情緒對他來說很新奇,卻又覺得習以為常。妖感受情緒很慢,他們要費勁才能感知到一點點,修煉出一點點。
可他的心每次面對玉衡,仿佛要融化。
離侖突然對卓翼宸出手,讓冉遺對他施展控夢術,他倒向湖裡,再次出來,臉上悲痛欲絕,揮動雲光劍猛擊趙遠舟。
趙遠舟沒有還手,他把身邊的玉衡推向别處,“别過來。”
玉衡想說什麼,還是聽話地走到文潇旁邊,她着急地看遠處纏鬥的兩人。
趙遠舟還在試圖叫醒卓翼宸。
“叫不醒的……因為他一直以來從未正視過自己的噩夢,這麼多年,更是從未有過夢境,所以他根本無法分辨是夢是真,他是醒不過來的。”
離侖朝玉衡他們過來。
離侖抿唇,在玉衡身上看了個遍,穿着白衣,面若凝脂玉,一雙眼睛生得很美,看起來并不像人,純潔得很像剛化形的妖,比妖又多了些神性。
至少離侖第一次在人的眼睛裡看到當年趙婉兒的眼神,悲憫。
他在心底一笑,長得真是善良得很。
莫名憶起往昔,他還沒被封印時,玉衡那時候還不會走路,話也不會說,就會傻樂。
朱厭不在,他照看這個小玩意兒。
他讨厭這個小人,很讨厭。
這個凡人怎麼能得到朱厭的目光呢。
一點都不配,非常不配。
小家夥動作非常慢,手腳都沒發育完全,用點力就會死翹翹,脆弱得要命,離侖坐在地上,小家夥扶着東西站起來,朝他伸手,搖搖晃晃地挪動。
離侖用手戳了下,小家夥哐地倒在地上,哭得那叫撕心裂肺。
離侖沒有哄,等他哭累了,就笑笑。
令他沒想到小家夥毅力驚人,又站起來,離侖還是跟上次似的,用手一戳。
摔了個屁股蹲。
連續重複了幾次,突然,小家夥就笑了,離侖伸手,還沒碰到衣服呢,自己坐在地上。
咯咯地笑。
離侖是樹妖,春季會長新葉,舊的就會落下。會走路的小家夥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一個布包,沿着他的腳步在後邊撿葉子。
那時已經會吐出簡單的詞語,學着趙遠舟叫自己離侖。
“泥螺。”屁大點的小家夥牙牙學語。
“離侖。”糾正他,“離,侖。”
“落……”
……
現在好像怕他。
離侖饒有趣味的眸光沉下來。
這樣防備地看他。
那邊卓翼宸劍已經刺進趙遠舟的胸膛,他完全失控,鮮血從大妖的胸膛流出,紅色的戾氣萦繞。
雲光劍身光芒四射,卓翼宸清醒,拔出劍朝離侖擊去。與他纏鬥時,發現是離侖附身齊小姐操控冉遺,随揮劍向她砍去,冉遺立即上前用身體擋住。
四周混亂,玉衡跑上去,還沒歇口氣,伸手念決,掌心的靈力包圍他不住流血的傷口。
趙遠舟目光溫柔地注視他。
看見青年眼睛都紅了,才把着顫抖的手,上前把人抱住安慰。用鼻尖蹭他的耳朵,忍不住親了親,“玉衡……我疼啊。”
然後,他聽見懷裡的人小聲啜泣。
趙遠舟愣住,有些沒有反應過來,漸漸收緊雙手,低道,“我好疼,玉衡,我是不是要死了。”
跟想象中的一樣,玉衡從他懷裡掙脫,眼睛跟下雨似的,啪叽啪叽往下掉,狠狠瞪他,又急地給他治療。
他的法術實在菜,畢竟實實在在隻學了幾年,對方又是萬年大妖,胸口的傷很緩慢地愈合,趙遠舟唇色很白,虛弱地看他。
玉衡額頭都出了汗。
早知道不要偷懶了!
眼睛越來越酸。
不能再逗他了,趙遠舟可惜地握住他的手,用袖子給他擦眼淚,如水洗過的臉委屈地看他,如果不是現在這麼多人。
趙遠舟想,他應該會……
“你——”玉衡眼淚滾滾。
趙遠舟歎氣,用手覆住那雙眼睛。
不要再這樣看他。
不要為他哭了。
齊小姐被長時間附身,生命垂危,最後的時光兩人乘坐小船漸漸遠去,遠處,天空中星光點點,原來是冉遺自廢内丹,殉情了。
玉衡眨了眨滿是淚的睫毛,面上的那隻手慢慢用指腹擦他的臉,他窺見湖中船上相擁的兩人。
玉衡又哭了。
他以後再也不會随便吃魚了。
他回去得好好喂緝妖司的魚,沒準也能變成個妖怪呢。
卓翼宸聽見抽泣聲,幾乎不假思索從懷裡掏出手帕,他回頭,看見文潇側頭望向趙遠舟,趙遠舟則眼眸柔柔地在玉衡身上。
玉衡目視前方,眼裡滿是眼淚。
哭得真……好看。手帕握得滿是皺褶,他許久才悄然轉頭。
玉衡用手心抹眼淚,嘴唇因為眼淚變得幹燥發燙,他擰了擰濕漉漉的手帕,才注意到幾人不同尋常的視線。
雖有動容,不過都沒有哭。
就連文潇也是。
玉衡舔嘴唇,感到不好意思起來,他展開手帕蓋在自己臉上,聲音暗啞,聽起來很兇,“看什麼,我是……風吹進眼睛裡了,很疼。”
“……”衆人默契轉頭。
玉衡哼了聲,掀開手帕,趙遠舟笑着看他。
玉衡又蓋住,“你怎麼還在看。”
趙遠舟笑,壞壞地在他耳邊,耳垂白裡透粉,這個角度看見紅色的眼角,唾液這一刻分泌尤其多,笑道,“玉衡,好自戀啊。”
面前的濕手帕并不舒服,玉衡扯下來丢在他臉上,眼一斜,“那咋了。”
趙遠舟笑,“不咋。”
一切落下帷幕,小屋門口趙遠舟和文潇坐着,旁邊安靜隻有風聲。
“ 嗯,緝妖司的腦袋算是都保住了。可惜呀,魚沒保住。 ”
“ 至少他們最後的時光是快樂的。 ”
趙遠舟忽然問,“ 快樂重要嗎? ”
文潇:“ 當然了。 ”
小屋裡頭,玉衡探出頭,他實在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這個角度又隻能看見兩人的背。
他豎起耳朵,還是沒能聽明白。
趙遠舟瞞了他很多事情,而且是至關重要的東西。文潇和他到底是什麼關系,難道比自己還要親密嗎?
“玉——”卓翼宸聲音在背後出現,玉衡猛地轉身,飛快地甚至感覺有什麼軟軟的東西擦過,不假思索捂住他的嘴,另隻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去看趙遠舟他們,還在說話,沒有發現。
喘了口氣,手下皮膚的溫度變得無比灼熱,他看去,卓翼宸那雙眼睛好像有水,還有星星,一眨一眨,臉上火紅一片。
鼻息噴在手裡,玉衡有點癢。
兩人對視了很久,玉衡才将手垂下,這樣的卓大人不常見,而且有點搞笑。
于是玉衡微笑,他用手指輕輕按了下卓翼宸的臉頰。
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天啊,竟然……又升溫了。
玉衡不可置信,“卓翼宸,你,你臉怎麼像猴子屁股一樣……”
卓翼宸真的能滴出血來,他馬上轉過身,用背對玉衡。
心跳快要爆炸,鼻子一股熱意,他用手觸碰,是新鮮的血。
他胡亂摸一通,把自己臉上弄得亂七八糟。
“你怎麼啦,卓翼宸。”玉衡本來還有氣,對他傷害趙遠舟生氣,現在隻有擔心。
他走到卓翼宸面前,還沒來得及看人,又轉過身背對他。
玉衡:?
他龇牙,難道卓翼宸有什麼事情瞞着他?
“卓翼宸”驕縱地叫他。
卓翼宸沒有轉身,悶悶嗯了聲。
他好不容易清理好自己,還有平複不同尋常的身體,手腕被大力握着,一陣天旋地轉,自己雙手竟然被人摁在木屋的牆上。
呼呼呼……
微風吹起了一地落葉,帶着吹了進來。
卓翼宸的心跳甚至比之前更快,眼睛被這張臉占據,放大——睜得太久,已經犯酸。
他要窒息了,甚至呼吸困難,他懷疑自己心跳會破出胸膛。
“放開我。”卓翼宸的聲音都抖了幾分。
他全身都發軟,手隻動了幾下就沒力氣。
玉衡側頭湊近他,鼻子都要頂到他的臉頰,眼珠轉向上面,對上氣惱的瞳孔,權當他耍孩子脾氣。不過自己沒敢親他,隻是用鼻子親昵蹭了下。
雙手松了松,輕輕握着他,隻是這樣,卓翼宸都沒能掙脫出來。
被他圈在牆和懷抱中間。
微涼的鼻子和臉頰相貼的瞬間,卓翼宸頭皮和心跳到了最頂峰,血液仿佛馬上沖破皮膚,把面前的人禁锢纏繞。
真是混蛋……
卓翼宸聲音很冷,“離我遠點!”
玉衡懷疑他吃錯藥了,慢慢松開他,得到自由的瞬間卓翼宸又背對他,好像半點不想跟他交流。
玉衡有點不快,“卓翼宸。”
他嗯了一聲,聲音很啞。
還是不轉身。
玉衡吐出一口氣,算了,不能跟病人生氣。
“卓翼宸,你發燒了?”他不太确定。
卓翼宸身體僵硬,他顧不得什麼,立刻面對玉衡,那張臉紅得不可思議,此刻還有憤怒,反駁,“你才發騷了!”
咬牙切齒地說。
玉衡啊了聲,“明明你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