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有一炷香的時間,不足以消滅雲霁。師父自然是有辦法的。如果他覺得這一次必然失敗,需要保存實力來日再戰。那麼,她就是耗盡這最後的生命也要帶他離開此地。
她腳下一蹬,衆人隻是眼前一花,人影已然無蹤。
一道奔雷擦過馬修文手背。疼痛讓他低頭看,才發現手中指骨沒了。
那道奔雷往西邊缦缦峰而去。急速上山,一路揚塵。中途遇上小圍巾,上馬,跑得更快。
登雲梯跑到一半,啪!臉朝地倒下馬去。
許安平來不及思考她為什麼不動。他掙紮起身,斷掉的手腳拄在小圍巾肩背上,用牙齒一口口啃着馬腿,手足并用纏着小圍巾,用他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爬上馬背穩住自己。
“嗯嗯!”
小圍巾撲閃耳朵,聽懂了,載着他,撒開四蹄一步不停繼續往山頂練武壇飛奔。
她身死之時,閻王爺曾告訴過她,隻有一炷香的時間。
要殺雲霁,一炷香肯定是不夠的。所以她在等。等了一千年,等到了圍觀的李師湖。這身體同為狐族,十分适合附身。野外生存鍛煉出來的健碩肌肉也絲毫不阻礙她揮舞梨花雪。
但是現在,時間到了,線香味道消失了。她全身僵直地死去。
千年前死去,閻王爺給過她另外一個選擇。她傷重及靈魂,十輩子投胎都會癡呆,念他有功德,會幫她投胎畜生道尋處好人家好好養着。她拒絕了。她知道師父會幫她報仇,無論千年萬年。成為畜生幫不了他。水寶珠隻想助他一臂之力。決定千年不投胎,維持死屍狀态也要維持當年的威力。哪怕真如閻王爺所說,殺戮再生,下輩子淪為蟲豸,她也在所不惜。如今,心願已了,力竭,無憾。她的一生,如流星閃過,短短一瞬,卻絢爛。
緊随其後的雲霁一把抓住這個叫他恐懼千年的女人。可是,擡頭的是滿臉驚恐的李獅湖。
李獅湖想跑跑不掉,吓得全身顫抖。
巨大的力量差距吓得李師湖牙齒打顫。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
“你不是她。你……”這女娃子萬年壽命!若她許了願……
在他貪婪的目光下李師湖終于想起自己是個血包的事實。
童掌門等人可沒睡寶珠的腳力。奔赴而來救她,最多留個全屍。
如今,唯有靠自己。
李師湖顫顫巍巍轉頭喊,“你,你東西沒拿!”
許安平馬背上回頭,一臉疑惑。什麼東西?他隻要跑到山頂就好。不過李師湖這麼說肯定有她的道理,自己還是配合為好。
許安平轉頭伸手,急急喊道:“快給我!”
雲霁此刻也明白這女人身上有許安平想要的東西。伸手要去搶。李師湖掏出香囊要扔。雲霁去抓。李師湖揪着腰間不屬于自己的那個香囊,一把沖他腦門兒揮去。
沒想到她怕成這樣還能反抗。挨了一擊的雲霁擦擦太陽穴上的血。
香囊裡顯然是重物。襲來的速度奇快,雲霁閃身後退躲過。
李師湖再回頭一扔,撐起身子撒丫子就跑。她是真的害怕,這兩步已經是她英雄行為的極限了。如今被雲霁發現自己是血包,更是一秒鐘都不敢待。
到手的萬年壽命飛了。雲霁氣急,想去追。但是顧忌着香囊裡的東西,他隻能暫時忍氣吞聲處理許安平。
截住。打開。細細查看。
銀子,香料,胭脂……
不就是一些尋常女孩子家的東西嗎?
被騙了!
他将香囊狠狠砸在地上。
此時李師湖已經快跑到山腳下了。許安平騎着馬繼續上山,差兩步台階就到山頂了!
“該死!”
西瓜芝麻總得要一個。雲霁拔腿往山頂跑。
終于在寬闊的練武壇掐住了許安平的喉嚨。
“你在打什麼鬼主意?”被連番戲弄,此刻的他憤怒至極。然而此人性命在他股掌之間。這個事實讓他稍微找回一些尊嚴。“不過也沒用了。我隻要……你笑什麼?”
死到臨頭,這人居然一臉如釋重負?
“不好!”
雲霁本能感覺到危險,轉身就跑。然而為時已晚。他們腳下此時已然起陣。馬小隼等人早在小圍巾上登雲梯的時候就預備着。
“這裡,才是你的墓地!”
他們身下,清虛玉璧清冷的綠光一點點擴大,一點點擴散發光。綠光如藤蔓,攀附上許安平的身體,讓他整個人也開始發出同樣的綠光。
清虛玉璧治療的時候,逃不掉的,
他怕疼,動不動就用清虛玉璧療傷。後來他發現,療傷的時候,不治療完成,是不被允許離開的。那如果,他死在裡面了呢?
“我請王母娘娘将它分成兩塊是希望我一塊星子一塊。現在我将它符咒解除,它就會合二為一。而我們,我們現在在中間!”
追上來的弟子們被達恭達傷二人攔住,不允許跨上登雲梯。
達恭的語氣依然不見好。“守山大陣是護着你們的,弱雞在下面等着。”
衆人擡頭往山上看。山頂練武壇正在奮戰。雖然雲霁也吐血了,但是不清楚實力還剩多少。七位長老原地起飛了。溫元白這個醫修還在救。
溫元百雖然号稱還能再救200個,但萬一自己是第201個那不是完犢子了?
有些人的腳步就悄悄後退了。獅子豺狼跑出山林,入了村鎮,即使沒傷人,人自己也會害怕起來。
然而總有不怕死的,叫嚣着我們也要加入!
二人便放他們上山。
就這樣,陸陸續續有趕到的虛靜派、坐忘派弟子上山。也有一些聞風而來的八大門派的義士願為殺雲霁一事出一份力,自稱雖死猶榮。
更有元心明、李連生等被正道稱作妖邪的,義無反顧上山相助。曆經苦楚,人和妖暫時放下隔閡,通力協作隻求殲滅強敵。
上山的人密密麻麻圍成六圈。後來者陸續有來。
有人踮起腳去看陣中什麼情況。有人爬上了附近的山坡手腳并用扒着凸出來的岩石往下看。
雲霁被清虛玉璧的綠光束縛着,和許安平一樣寸步不能離。但他顯然留有餘力抵抗清虛玉璧。行動如深陷泥沼,仍在步步逼近。
小圍巾護主。立于坐下的人身前,嘶鳴着要他走開。
雲霁皺皺眉,“你吵死了。”
伸手一指,青綠絲線飛出,小圍巾的頭顱一分為二。血噴濺而出,澆了許安平一身。
許安平一身血。腥紅的眼裡快要承載不住他的怒氣。
“雲霁!”
“悔恨、失去、憤怒。這樣才是一個喪家之犬應有的眼神。”雲霁顯然心情極好,“其實我很欣賞你這個對手。執着有勇氣有謀略,一步步将我逼到這個地步。可惜,世上有些東西是絕對不能碰的,就好比别人的錢袋子,你若是搶了去騙了去,人家是要回頭來拿棍子打你的。我沒有錢袋子,我隻有一個主子。你敢炸他的遺體偷他的清虛玉璧。勇氣可嘉。拿命還吧。”
他的手剛靠近許安平,腳下綠光數倍暴增。密密麻麻的綠光籠罩下,雲霁的身影都不甚清晰。
對這個不聽話的病人,清虛玉璧發怒了。
它的每一道綠光都是枷鎖。圈禁着這個試圖行動的病人。
雲霁還想動,綠光纏着他腳将他掰倒在地。又溫柔地托起他的身體。強硬地一圈圈纏繞着他的手腳、脖頸。頗有種杜仲治病人時候的狂野風格。消滅病竈,病人活不活再算。
雲霁似那結繭的蛹,被綠光裹成一團人形。隻有一雙眼睛,還巴巴盯着天空。
不遠處飛來砂石、箭矢、臭雞蛋……
雲霁看着砸在自己身上的這些污穢的黃白之物。憤怒不已,“你們要幹什麼?”
“痛打落水狗。”
童江雪說着,奪了旁人的佩劍扔過去,紮他腦門兒一個大血洞。
上山的,除了除魔衛道的正派,還有仇深似海的童江雪等人。他們無力相助也要親眼看着雲霁死去,罔顧自身安危。
被這等豎子羞辱,雲霁又痛又怒。奈何動彈不得。清虛玉璧見他受傷,已經開始更狂野地修補。
“把我逼到這種程度的,還是千年前那個那個叫寶珠的女孩子。原以為這些年我功力大增,不可能再遇此險境。沒想到啊沒想到,”
如今水月升遺體碎了,仇人近在眼前殺不得。他徹底憤怒了。哀大莫過于心死。
“我其實不需要實現你們那些狗屁願望也可以攫取你們的壽命。隻是,我的主子曾經告訴我,做人做妖都不可不勞而獲。現在,我需要力量。所有人,随便許願吧!反正不會實現。隻是,不許願,你們的性命将要白白送我。”
他活口剛落,滿天的烏雲忽然迅速聚攏,隐隐壓過了清虛玉璧的綠光。
“所有人,我們一起下去,陪我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