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吳香看着兩人,臉色稍稍溫和了一些。“她被鼠妖附身了。她也很難過。”
鯉鯉嗅出一絲不正常。“四師兄你怎麼知道?你見過她?”
葉吳香說起自己死後和水寶珠在枉死城長住,一直都在望向台等待幫他的時機。水寶珠隻有一炷香時間,她在等什麼時候上來。
“卞城王說我壽命剩下四十年。”
“所以第一次誅邪大戰你就先上來了?”
葉吳香沒有反駁鯉鯉的話。隻是語氣不善地看着許安平,哼一聲道,“我是為了坐忘派,為了給師姐和我自己報仇。才不是為了幫你。”
言下之意就是樂意幫忙。鯉鯉喜出望外。沖許安平揮揮手。“師父師父!你不用殺他了!他說他願意幫忙!”
“你要殺我?”
許安平扶額苦笑。他們之前有這個打算。不過眼下都是自己人……
“鯉鯉,這個時候你就應該把那件事忘了。”
好在,葉吳香也能理解,拍手,起身,問起自己要做什麼。
鯉鯉趴在五柳花背後拍拍他。後者喃喃自語着,倒是沒先前那般躁狂。越來越多的穿山甲幼崽鑽到他手心,鑽進他懷裡,安撫他。五柳花也沒有抗拒。想來無事。
許安平自懷中掏出一疊銀票給他,要他去秘密收購聚仙樓。
買下了坐忘派附近300裡的土地商鋪。又被元雲師叔折騰掉将近一千兩黃金。手中銀票依然沉甸甸。“你怎麼還有錢?”
“小寶很喜歡那座山的溫泉。我就把錢花他身上,買下來給他了。”許安平拉着他手,指給他很遠處的青色山頭。“結果發現鐵礦。”
葉吳香扯了扯鼻子。“真是狗屎運呢!”
“後來我看那河邊打魚挺好的,買下來,結果是真好,被船幫買下來了。”
“呵。”葉吳香好奇,此人的好運到底有沒有底。“那也就是四五百兩銀子而已。”
“你知道,”許安平低頭沉吟了會兒,念出了幾句詞。
上有丹沙者,下有黃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銅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鉛錫赤銅。上有赭者,下有鐵。
葉吳香心想,這一次大概是挖到了黃金。結果遠不止于此。
許安平道,“看上了那個山頭呢,是圖它清淨。結果什麼,都有。挖出來賣了賺了好大一筆錢。然後我就不買了。總這樣賺下去不太好。财神爺他到時候上天述職的報告不好寫。”
什麼都有!四個字在腦海裡徘徊旋轉,葉吳香已經麻木。呵呵兩聲笑道,“财神爺還得謝謝你哦!”
許安平也相當苦惱。“他年年年初五都下來罵我!我就想有三餐溫飽。結果小寶把生意越做越好,錢莊當鋪越開越多,錢就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我也沒有辦法呀!”
末了,許安平還要背刺他這個窮苦人家一刀。
在坐忘派吃了快30年的野草樹根。結果這家夥每日大魚大肉,這一千年沒吃過一點貧窮的苦!
葉吳香氣不過。把手中銀票卷巴卷巴,沖他腦門兒,狠狠砸下去。
“我讓你沒有辦法!沒有辦法!”
“那我要是随随便便補貼坐忘派,早就被雲霁抓住了。”
他所言不差。等等,葉吳香想起一事,“那你買山頭買溫泉的錢又是哪裡來的?”
“你師娘雖然待我不好。但是他死之前恢複記憶,一定會将家産留給我。”
“慢着!師娘哪裡對你不好了?”
他的控訴,葉吳香是半個字都不信。這人知不知道師娘在地府頂撞閻王爺為的是誰?師娘冒着癡傻的風險封印記憶為的是誰?還有師娘的福分和功德……
忘記他,與别人成親生子,不到死的那一刻都記不起他……許安平掰着手指頭一一數落星沉這九世的罪過。
鯉鯉聽得眼眶濕潤,抱着人腿可勁兒蹭蹭。葉吳香卻隻聽出了矯情,一下子心頭火起。
“他喝了孟婆湯失去記憶,他要怎麼記得你?”
他說得好像也有點道理哦!鯉鯉止住哭泣,眨巴眨巴眼望向許安平。她小腦袋有點宕機了。
許安平自知理虧。想到自己這些年也沒把他怎麼樣,稍稍小聲辯解道,“那我也……”
“你閉嘴!”葉吳香在氣頭上。壓根兒沒讓他繼續說。“我師娘那麼努力!去抵抗孟婆湯!去恢複記憶!還要給你補償!你還想怎樣?為你拳打閻羅王,腳踢牛頭馬面,掀翻孟婆的攤子,喝幹忘川河的水,起了黃泉路的磚?你可知小橘子為何癡癡傻傻?你可知如今的童心塵為何記不住任何符箓陣法?你可知他的福分和功德…”
許安平看他說到一半眼眶發紅。隐約覺察出不對來。“你師娘的福分和功德怎麼了?”
“他為了你……”
話到嗓子眼兒,咽回去。憋得他難受。
可他不能說。他答應了師娘,不能說。
師娘不想讓他傷心哭泣,逼自己和師姐立誓不說出此事。這傻乎乎的師父什麼都不知道!就知道在這裡怪罪這個怪罪那個。
葉無香越想越氣。看着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樣愈發心疼師娘的付出。
“你真是!師娘慣得你!”
眼看他巴掌又如從前那般揚起來,許安平急了。忙後退半步遠離攻擊範圍。
嘴上又開始狡辯。“呐呐呐!你看你!你總是這樣!”
葉吳香永遠仗着自己有理,永遠地咄咄逼人、目無尊長。這讓許安平十分不滿。不過,一千年過去了,他也是有所成長的。
許安平強忍怒火,徐徐善誘道:“你看!你都不心疼我,還指望我心疼你?你要像天仔那樣我怎麼會讨厭你?”
顯然,葉吳香的清醒超乎預料。他半點兒誘惑都不受!怒火甚至更上一層樓!
“是是是!他還會陪你離家出走!和你一起打野豬、睡草地、喂蚊子?!丢下兩個門派三千弟子。自己的修為也不要了!出關去找你。大醮也不打了!去找你。三千兩的大礁啊!”
搞完再去找也沒關系啊!
錢錢!飛了!
要是有那個錢,如今的坐忘派哪裡能窮酸成這個樣子!
葉吳香越想越氣。一個巴掌已經滿足不了他。随手折了根樹枝。一臉平靜地揮動兩下試試力道。
許安平後背一緊,抱住弱小的自己。他有點不好的預感。
鯉鯉更是一躍而起,以身為盾将許安平攔在身後。“你要幹什麼?你這是!欺師滅祖!大逆不道!”
“狗屁!師娘慣着你。我可不會!”
葉吳香瞪一眼,那樹枝便一把抽過來。
金剛不壞之身?怕反彈回去打到他。
抽走?怕他不撒手被拽着走。
還要抱着嗷嗷哭的鯉鯉!
無計可施的許安平隻能反手格擋,且擋且退,奪命而逃。
“我服了!你們倆夫妻能不能别逮着我一個人薅?”
得知他倆在地府待了一千年。五柳花逮着他就問他家寶珠有沒有好好吃飯,來月事疼不疼難受不難受。什麼平日裡洗衣做飯梳洗打扮都是他來,地府裡有沒有人幫她一把。
他在耳邊叨叨叨,葉吳香人都要炸了。
鬼魂又不吃飯洗什麼碗?
在地府一千年了!她天天就是不知道老公有沒有想她。作為曾經的愛慕者抗議一下,她呵一聲,放心吧天塌下來我都不會喜歡你的。
狗屎!曾經喜歡過她這個的自己也是狗屎!
好不容易脫離師姐這個苦海。又來一個她老公?
葉吳香左右掙脫不掉,隻得敷衍道,“她很好!吃得好睡得好。想想想,天天想你。饒了我吧!”
好在,五柳花也是個曉得分寸。知她安好便擦擦眼淚不再糾纏。還拱手謝過。這倒讓葉吳香覺着自己無禮了。
“話說,我們大師姐這麼難搞的嗎?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
“也不是。我占蔔算卦她降妖除魔。一開始隻是她拎着半死的妖邪過來檔口找我,說來葵水沒力氣封印了,要我幫幫忙。一來二去的,為了方便,她去哪兒我就住她隔壁屋,好互相照應。有一次有個枭輸了也不願進塔。我壓制不住,被它利爪劃傷右臂。我低頭捂着傷口的瞬間,大師姐的梨花雪已經飛到天上去将罪魁禍首擊落在地。之後半個月,都是她在照顧我。除了做飯以外,大師姐什麼都會。不過我傷好了之後她又開始到處降妖除魔,忙忙碌碌的,時常飯都趕不上吃,更别說好好照顧自己了。我看不過去又會到隔壁去幫她一把。後來幫她…”
說到這裡,他突然臉一紅,支支吾吾起來,“咳,就那樣慢慢就變成我在照顧她了。嗯,就這樣。你懂了嗎?”
葉吳香兩根手指捂着耳朵,心裡十分後悔。他方才就不該心軟問這一句!
交叉雙手在胸前。葉吳香打心底裡一片冷漠。“不懂。不過她逮着機會就拉着我說你們外出遊曆的事兒。說什麼你做的飯菜好吃。她離了你怕是要餓死。不成想現在成了鬼,你就是做了她都吃不了。”
五柳花雙眼奮起希望的曙光,“那……”
葉吳香,“我不知道哇。你也沒有祭拜過我。不過,師父年年給我們燒的香火、吃食,我們也是能嘗到鹹淡的。”
“兄弟,借個身子用用!”
他叨叨叨,一個時辰早過去了。現在這魂靈拿個飯勺都做不到。
可是,拿他的身子去讨好自己的老婆?
這算個什麼事兒?
葉吳香看着那雙懇切的眼,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拒絕。隻得叮囑道,“就做個飯啊!一個時辰!做完就走!别給我膩膩歪歪的!”
五柳花果然隻去廚房燒了一桌好菜,做一場法事,燒了給愛人。一句話也沒說。
師父和鯉鯉那倆沒心沒肺的,抓肘子吸田螺啃雞腿。忙着分吃貢品,嘴巴根本停不下來。更别提關心一下主廚了。
葉吳香吃飽了。來門檻坐下,謝謝主廚。
他蹲在門檻上安安靜靜看着月亮。葉吳香忍不住問,“你,真的不跟她說說話嗎?”
“師父要做的事情很可能會死。所有的兒女私情都必須讓步。大戰結束之後,我們一定可以見面的。若是為了今日的相見耽誤了師父的大計。我和她,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原諒自己。謝謝你。我能知道她還在,就已經放心了。”
說完,自個鑽回指骨去。
倒叫葉吳香夜裡輾轉反側。愁着哪日若他倆相會相逢,打鬧間供出今日一事,師姐會不會手撕了他。
“你怎麼不讓他跟我說說話?”
“你找死嗎?”
“多給他幾個時辰怎麼就不行了?”
“葉!吳!香!”
一想到大師姐那憤怒起來就要吃人的嘴臉,葉吳香頓時悔恨不已,大棉被蓋過頭。早知如此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随他們去得了。定什麼鬼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