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謝謝嗎?
要不是有這個孩子在,他們童家指不定會亂成什麼樣子。
說對不起嗎?
自己對童家一無所知。還像個瘋子一樣吵鬧。
都不對。
最後是許安平先開口。
“放妻書送到官府了。正式文書這兩天就會下來。妹夫,再見。”
九世的糾纏,這一次,他自己放手。
為了大計,為了讓他過上好日子,必須如此。
同時,他心裡也有點解恨的快感。
也曾大鬧禮堂劫走新郎,逼他拿月升劍、逼他聽前緣舊事。
他一頭撞在了柱子上,差點死去。
撿回一條命來,仍堅決地不講來世三千年隻過好今生每一天。
性子還是那個性子,人卻已不是那個人。
曾經,他這隻小黃狗舍身救主人。别院相伴十八年。
可惜一朝中了進士,回來就跟他說,沒有一個書生會回頭娶陪他讀書的小黃狗。
曾經,約定好每年一個橘子。最後,他娶了别人。
河西織錦大戶童家蘇家。
在看到那個人和她人鸾鳳和鳴的時候,他也像現在這般,獨自落淚,默默轉身。
但他總歸放心不下,偷偷去看,偷偷去照料那家的孩子。隻因那些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
“月升,你等我。我販茶這一趟回來就有好多錢。然後呢,我們就買一處宅子,養一隻黑貓一隻黃狗。”
然後,沒有然後。
他食言了。
“可你是男子,我也是。他們不讓。”
“你有手有腳不會跑嗎?明晚我在橋頭等你,天亮你都不來我就再也不見你了。”
他等了一夜。他的星子,果然,又一次,沒來。
再見了,童心塵。
再見了,童辛塵、童鑫塵,童芯塵,童歆塵,童莘塵,童鋅塵,童忻塵,童欣塵,童昕塵。
九世總是被他辜負,這一次終于輪到自己抛棄他。
許安平哭着笑着。
終于等到他先愛上自己,卻不得已放手。
他質問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很快,他找到了答案:你我無緣,罷了罷了。
九世的記憶,九世的辜負。
童心塵不願承認記憶裡那個負心漢是自己。
然而那始終不變的眉眼,不是他又是誰呢?
“安平,”童心塵掙紮着,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身後喊他的名字。
許是聲音太微弱,他沒聽到。走得毫不眷戀。
童家姿恢複神智。童家人大喜過望。童心沉發現他不認識許安平。
半夜,童老爺子停屍的廳堂被雷劈,着火,冒出綠色的光。
許安平沖着火光跪下。捏着自己的耳朵。
他耳邊聽到了老爺子許的願,仙道渺渺人道迢迢天道昭昭妙妙妙妙,我童唯利,許願,用我的一切換青宣一族的死,助我兒童心塵證道。
童老爺子這一生對生意夥伴下毒手,逼死親孫子,為家族興旺利用親兒子,着實是罪無可恕。
但他将自己的死亡作為決勝的籌碼,這一點讓人欽佩。
須知道,在此之前,沒有人知道這樣的許願能不能成功。
對着惡魔許願希望惡魔死亡,讓惡魔想辦法自己去死,這是拿自己的生命去賭一局!
賭,許願一事,雲霁本人也無法控制。
這種許安平想都不敢想的許願,這種開口都覺得不會實現的許願,童老爺子想到了、做到了!賭赢了!
隻有成功的這一瞬間許安平才能确定,童老爺子的死沒有白費。
确定了!八金二陣一雷法!可行!
即使隻有一部分!即使隻殺死了青宣一族的一部分!
但是!許安平已經知道了方法!
長久以來沒有進展的如今有了突破性進展。
假以時日,定能将它從這個世界上永遠驅逐出去,一個不留!
他虔誠地沖着鎖妖塔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磕頭。将自己的額頭磕出血來也不停止。
“天仔!師父找到了!找到了!”
當年星沉以血設陣困雲霁于鎖妖塔。水南天從容地走進了鎖妖塔成為誅星大陣的根基。
自那以後曆經千年,終于!
在今日!
他找到了殺死雲霁的辦法!
是天雷!
“是天雷!天雷果然可以殺死雲霁!天仔,你等我。師父帶你回家,回,”
寶珠死前給孩子下了天雷符。他一度懷疑這就是滅絕雲霁的方法。
輾轉千年,無數人答應過他,也有無數人在死亡的盡頭辜負了他。
隻有老爺子一個,由始而終,用性命陪他完成了這一場賭博。
他一度哽咽,說不出話來。
看在不知情的旁人眼裡,他像個瘋子,沖着一場大火哭爹喊娘。
小狸奴們心疼他。将他小心攙扶起。
許安平平複了一會兒心中的喜悅。吩咐馬修文,“童家現在是家姿在管。我教過他買金産地、看賬等事。但是鎏金瓶的工藝還不穩定,不能貿貿然出貨。還有,商場上爾虞我詐,我沒辦法手把手帶他,需要你幫忙看一下。别讓對家坑了他。”
馬修文連連點頭。
“花寶,你留在虛靜派,守着你師娘。”
“師娘那麼狡猾用不着我守護。我就要跟着你。”說着,不管他呼喚,自個兒鑽進指骨裡去。
又囑咐了一遍各人的安排。許安平起身。
馬小鹇張開手,攔住他的去路。她總覺得,他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
“你去哪兒?”
“進鎖妖塔。”
意料之中的回答。鎖妖塔,他費盡千年打造的棺木。
她能給的所有幫助,隻有流着淚的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