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們興許來自不同的世界,在不同的時代,接受着不一樣的社會教育?
真叫人懷疑。
準确來說,是深信不疑——對人不能相互理解,易地而處這一想法。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思想,恢宏到堪比探索宇宙的奧秘,偶爾又會貧瘠到像是行走在無邊的荒原。依次碰撞、融合、排斥、湮滅,最終随着肉身的隕落歸于塵土。
仿佛一開始就不存在過。
王都的太陽毒辣,投射出一隻徘徊不去的渡鴉,竟又下起了捉摸不定的太陽雨,稀稀拉拉地搖曳着風鈴。世初淳撐着遮陽傘,邁出大門。
人要怎樣證實自己的存在?
或者本身的構造就是缸中之腦,被剝離了身體的控制權,架空在實驗人員數據精密的儀器之下……
踏出的短靴踏入積水捧出的漣漪,連帶着整個世界都為之震蕩。
雕龍畫棟的建築群淡化為等比例構造的建模,堅硬而冷酷。在理智的細雨下逐次沖刷,一刹那間盡數褪了色。
女性舉着傘柄,繪制着繡球花的傘面微微往上擡。
站在全黑白相間的世界裡,是誤入水墨畫的旅人,若不再本分地做那構建故事的背景,偏要不識時務,道破了畫卷的隐秘,迎接她的就會是被惱羞成怒的畫師放逐的命運。
于畫中人而言,抛下如滅頂之災的墨漬,完全污染掉都是僥幸。
“不行……你不能……”
猶如實質的污穢從四面八方而來,由裡到外包裹住她。嫉妒魔女隐匿在黑暗裡,和艾米莉亞如出一轍的容顔,遮在黑色蕾絲的頭紗之後。
暗幕裡幻化出無數隻手,蓋住世初淳的雙眼、堵住她的嘴唇,遮住她的耳朵,掐住她的脖子……數不盡的手抓住她貼身的布料,圈着她的腰、抱住她的大腿,圍住小腿,像是被一隻長手長腿的蜈蚣捕捉。
區别隻在于用來捕捉的口器柔軟和堅硬程度。
“不要聽潘多拉的話……”
不要打開潘多拉魔盒。
“留在這個世界吧。”
留在愛着你的人這裡。
“别再設想破局了。”
因為整個世界都是一場騙局。
近在咫尺的呼喚,好似有一千個人圍在世初淳近處耳語。被數十隻手壓制住的世初淳,整個人似被按了暫停鍵,動不了,看不得,隻能在永無止境的魔音灌耳下,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污染、淹沒。
“小姐!麻煩讓一下!”
趕着回家的商人大聲嚷嚷着,中斷了直往耳膜鑽的竊竊私語。
經曆了嚴重噪音污染的世初淳,沒有及時反饋。趕時間的商人拎着包裹,沒好氣地推着車子繞道而行。
流年不利,瓶瓶罐罐沒賣出多少,奇奇怪怪的人倒是見得挺多。商人抱怨着,抓緊了趕路。
剛才那個東西是什麼?死裡逃生的世初淳查看環境,後知後覺發覺自己走出了幾條街。
感覺好像是做了一場噩夢,有種渾身上下被黑泥吞沒了的惡心感。等回過神來,又遺忘了夢裡的風景。
是不記得,還是不能記得?這類敏銳的直覺很快被另一種念頭壓制。習習涼風催人入睡,女人的眼皮直打架,發酸的眼珠子湧上困倦。
是夜裡失眠沒睡好,着涼了?好難受,想回家洗個澡。
頓感不适的世初淳,起了回家的心思。那個沒找到蹤迹的穿越者,隻要她活着,兩人就有再見面的一天。
她要是死了,别說穿越者了,她連自己到時候在哪都不曉得。
而那個人……
倘若她是沒有名号的路人甲,那其他頂着穿越着名頭的人,一般都會是發光發熱,必有一番建樹的人才。或許成名過程非常曲折,但最終都能收獲出彩的成果。
她踩着透明的雨水折返,雨聲稀稀落落敲打着耳膜。
造物主為什麼要創造出她呢?
平凡的,籍籍無名,沒有才華,也毫無天賦。有過一段勤奮的時期,僅是落下了一生伴随的病根,取不到相應的獎章和回報。
獨獨是降生了而已。
要論造物主的話,依照血緣關系來看,就是生身父母了。
要是出生的那個人不是她,而是其他孩子,更聰明、大方、機智、勇敢……能夠被炫耀,充當父母門面的個體,也就能更能回報他們的生養之恩。
也就更能讓他們幸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