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拍他的肩膀,模仿織田作之助小時候哄她睡覺時的情狀,溫和地安撫着少年。
女生漫過了腰際的長發垂下來,有一縷正好落在了太宰治的脖子邊。
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學生輕薄的睡衣罩着的胸脯輪廓。寬松的衣領解開了兩顆扣子,透出裡邊白皙的肌膚。她别着黑發的肩膀,後面粉霧海的窗簾明動鮮亮,内側綴着白色的镂空蕾絲邊。
方方正正的天花闆套了兩層,内嵌着隐藏形的高輸出燈管。
淺灰色的書桌,冬青色的滑椅,四格書櫃,兩排衣櫃,構成了少女的卧房。是個尤為貼合室主人的室内設計,如它的主人一般恬适而安和。
被少女發尾勾着的皮膚,透着難以言喻的癢意。那點癢像是尾巴尖端藏着毒的蠍子,陰恻恻地蜇上一口,順着細長的血管爬到了心口的緻命地。
太宰治就着那點難耐,手撫上了學生的臉,是真真假假,分辨不明的咨詢,“世初小姐。睡在床邊,欲墜不墜的恐慌,尋求的安甯也久久不能落地,你都一一順應過來了。”
再不能适應,不都磨合過來了。人生多艱苦,無一不咬牙堅忍。
忍得過,便得過且過。忍不住了,一死了之也未嘗不是恰如其分的解脫。
否則,終日懸浮于不知何時全盤崩落的局囿。總是在叫嚣着什麼的頭腦,叫無從發洩的焦躁與不安所占據。
本就不是自己願意開啟的生涯,要結束也自當不是本人所能判定。
一如太多的疑問,提出了那又能如何。詢問了,莫不是就能得到昭彰的天理解疑答惑?
聽着耳邊的呼吸頻率下降,是哄人者先被哄的那位沉進了睡眠。
清醒時找不到答案,就前往睡夢裡下潛。抑或是某種逃避現實的有效途徑。
黑發少年略一側頭,下唇擦過女生的額頭,在她睡夢裡也凝結着愁緒的眉心,稍作停留。
他的目光幽深,如從渺遠的地點投以眺望。是溺水者淹沒在在波光明滅的海底,尚睜着眼,脫力地凝視着海平面上一根随着潮起潮落漂流着的浮木。
可一個人,斷然做不了另一個人的浮木。嘗試依托的伊始,必定會喚來踩着旁者的屍體上浮的終局。
戴着耳機的少年,在雪浪拍打邊岸的白噪音中,陷入了波谲雲詭的夢境。
人與人的軀體貼得再切近,心與心之間尚且遼遠。縱使一晚抵足而眠,堕于夢裡也不會再次重逢。
一日三餐,五人吃飯。世初淳幾乎每日都要跑一遍超市購買食材,與各類家庭主婦擦肩而過成為常态。
她本人沒留心,看到她的澤田太太卻起了意。
與她同個學校的學生澤田綱吉的媽媽,澤田奈奈,遲疑地瞥着匆匆而過的少女。
這個人、這個孩子,她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對方的年齡好像比現在她看到的,要再成熟一些。到底是在哪兒遇到過呢……
她路經的區域商品打特價的标簽放大了,挂在顯目處。操勞于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全職太太,眼前一亮,很快将心裡的疑問抛諸腦後。
大人有大人的庸忙,孩子也自有孩子的考量。
某日,無良人師把兩個臭學生一齊塞進床底,自己也馬不停蹄地鑽了進去。
兩個素來不對盤的學生大眼瞪小眼,雖然隻限于芥川龍之介單方面地對屋主人女兒的不對盤。
“有點熱欸。”進門的坂口先生開口,“孩子們好像都不在。”
“那正好。”和他一同進門的織田作之助,脫下外套,“我有個讓我們迅速降溫的好辦法。”
“你還想着這事啊,看不出來。我看看哈,世初小姐不在。太宰君也不在。芥川君也是。看來來得正是時候。”
“畢竟少兒不宜嘛。孩子們還見不得這類畫面。”
傷風敗俗,不堪入耳。芥川龍之介憋不住要沖出去教訓兩個成年人一頓,被太宰治和世初淳齊齊拽住了。
“我期待很久了。”
“不得不說,我也是。”
“現在開始?”
“來吧。”
有好事竟然不叫他!被聚會三人組單獨撇下了的太宰治,作勢要鑽出去加入,被芥川龍之介和世初淳一齊拉住了。
上方傳來脫衣服的窸窸窣窣聲,藏在床底的三個人隻能看到外套、領帶、襯衫,一件件掉落在地。
同門弟子轉過腦袋瞪着世初淳,太宰老師别過身子看向自己的學生。
女生事不關己地攤手,看她幹嘛,看外邊啊,她臉上又沒有花。
你不出去?兩人擠眉弄眼沖剩下的人施加壓力。
世初淳想了想,決定尊重日新月異的科技。
她在手機上打字。【還是不要吧。尊重個人愛好。共創世界和平。】
去死吧!芥川龍之介的風衣幻化出羅生門。
太宰治的手放在學生的肩頭,異能力人間失格即時生效。
人間失格自帶能夠将世界上所有的異能力清除掉的功能,一經出手,立即清除掉了從男孩衣領間湧出的黑獸。
聽到響動的織田作之助彎下腰來,撿起女兒為自己早晨系起的,剛才不慎掉落的領帶。
他一俯身,瞅見黑暗裡發着光的六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