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酒了。”織田作之助察覺到女兒的不對勁。
“沒有啊,我沒喝酒。”
與許多喝酒了,說自己沒喝,吃醉了,表示自個很清醒的醉鬼一樣,身為芸芸衆生的一員,世初淳亦不能免俗。
“我是喝了飲料,喏,就是冰箱裡的果汁水。”世初淳指着雙開式冰箱,說:“可奇怪的是,坂口先生說它是酒,我就開始頭暈。太宰老師指出問題,我就覺着難受。”
“不說還好,一說就受不了。”
“想來這跟人世間的常理相似,破漏的小屋子為了抵禦呼嘯的北風,糊了層單薄的窗戶紙。張貼着的薄紙與裝飾用的擺設無異,可勞苦的人瞧着,就能接着維持生計。”
“若是有朝一日捅破了,直面家徒四壁的慘淡。反而無法堅持下去。”
“你喝醉了。”扶住昏頭了,開始口無遮攔的女兒,織田作之助斷言,“醉得不清。”
他攙着身形歪歪斜斜的世初淳,預備給她調制醒酒湯,語氣說不上責怪,更多的是無奈。
一貫反過來照看着他的女兒,少有的需要他來管顧。各中滋味細細品來,還真是奇妙非常。
“都說酒後吐真言。”太宰治來了興緻,“世初小姐打算改名嗎?随父姓。”
“織田淳嗎?嗯……聽起來還可以。”與某些三杯下肚,逐漸大舌頭的醉鬼不同,世初淳醉前醉後都能稱得上是口齒清晰。叫人們一聽就能明白她的未盡之語——
也僅僅是可以。
沒達到非改不成的條件。
“不然跟我姓如何?太宰淳。”黑發少年亮出滿口白牙,像隻狡猾的狐狸,誘導懵懵懂懂的兔子跳進自己紮好的草垛陷阱。
“那個絕對不行的啦,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太宰老師真的要當我父輩嗎?不行的,不行的——”
她是喝醉了,不是喝傻了,是絕對不會叫太宰治爸爸的。世初淳連連擺手,“芥川會咬死我的,你當他爸爸都好過當我爸爸。”
“這個簡單,也可以随夫姓……唔唔唔……”
織田作之助捂住小友的口,省得他繼續胡天胡地。
逮到樂子的太宰治,怎麼會甘心就這麼放棄。
他拍開織田作的手,“那坂口淳如何?”
“這個……”世初淳過了會腦,猶猶豫豫,“恐怕不大美妙。”
“你被嫌棄了呢,安吾。”太宰治的黑手伸向另一個學生,“那芥川淳?”
“啊,這個不錯。”世初淳大拊掌。
背部莫名爬上一股涼意,世初淳迎上某位男孩陰恻恻的目光,連忙改口,“天地良心,不是肖想你的意思。芥川你知道的,我躲你都來不及,是絕無此意的!”
聽到她解釋的男孩,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了。
應激成習慣的世初淳,忙打補丁,“思來想去,我還是覺着世初淳好聽。”
“再說了,”終于察覺到哪裡不對的世初淳,肅正态度,“為什麼不是你們跟着我姓?”
微醺的醉意模糊了女生的疏離與克制,翻騰的酒精麻痹了她的忍讓和退避。
她平靜地掃視了一遍食廳裡的四個男性,有如驕傲的女王有條不紊地巡邏着她的領土。
“世初作之助、世初安吾、世初宰、世初龍之介……”
年齡由大到小,挨個喚出他們的替換名。
話閘子打開的世初淳,點兵點将,理所當然地無視掉衆人精彩紛呈的面色,甚至在芥川龍之介暴起立刻被摁下的時候,樂呵呵地笑出了聲。
芥川龍之介拳頭硬了。
可威脅不到醉意上頭的世初淳。
“憑什麼現代社會,孩子就得随父親姓,妻子就得冠丈夫姓,而不是反過來,孩子跟着十月懷胎飽受折磨的母親,丈夫追随整日勞累操苦家務的發妻,而是竊取哺育的勞動果實,抹殺了她們的功績。”
“世初小姐……”沒喝酒的坂口安吾,隐隐地感到了頭疼。
五人超市大采購時,他就不該趁亂塞進那瓶果酒。塞了也不應當不提醒孩子們,讓世初小姐喝了去。
人和人的體質當真大有不同。
太宰的話,再喝十瓶都不會醉。
醉了不會像世初小姐這麼令人頭疼。
盡管她現下的表現,平和到除了話說多了些,噎死人的頻率高了些外,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哦對了,坂口先生。”腦子混亂的情況下,世初淳想到一出是一出,“請問可以借用半天機車嗎?我有個朋友,他挺喜歡機車的,想練練手感。”
“當然沒問題。”坂口安吾爽快地應承了。
隻要世初小姐不再發表些标新立異的觀點。
“坂口先生真是個好人。”
給替自己幹活的坂口先生,再度發了個好人卡。醉酒狀态下随性多了的世初淳,拉住坂口安吾的領帶,熟稔地打了個結。
完事了還朝人家勾勾手指,示意玄密的情報員彎腰。
滴——你的好人卡已到賬。
接受了梅開二度的誇贊,坂口安吾順從地屈身,聽織田家的養女大放厥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