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叢解開安全帶,轉頭看見元呈欲言又止的神情,多少覺得好笑,說:“怎麼,還等着我給你開門?”
元呈回過神來,連忙搖搖頭,收拾好東西,開門下車。
——心裡,卻似乎還是那雙,被路燈映得滿眼星光的桃花眼。
還有眉眼間,永遠在陰森與躁郁後悄悄流淌着的脆弱。
他條件反射地揉揉鼻子,反手又用發涼的手背貼了貼臉頰,快步跟上林叢的步伐。
“上個周,你說要出去找香水,我沒讓你去。當時忙着研究屍體,忘了說原因了——因為,這是陸追自己調配、自己留用的香水,市面上買不到的。”
林叢一邊說,一邊手上鑰匙轉動,丁零當啷一陣,門應聲開啟。
元呈做好要再聞到滿室柑橘香味的準備,然而,直到防盜門在身後關上、客廳中的燈也被林叢随手按開、露出滿房間黑白灰配色的家具,都再沒有聞到任何明顯的氣味。
——這裡的氣味太幹淨,幹淨得有些刻意。
林叢将挎包摘下來,随手擱在沙發上,回頭,看見元呈還站在玄關處,他半眯着眼,盯着鞋櫃看了兩秒,這才恍然大悟地睜大了眼,想起些什麼:“哦,我一個人住慣了,沒準備——不用換鞋了,你進來吧。”
元呈這才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邁步進來,四下觀察起來:
房子不大,但由于家具簡單、顔色單一,倒顯出些空曠的意味來;倘若不是牆上還挂着些中國結之類的東西,真會叫人疑惑自己是否身處一幅黑白相片之中;
茶幾上,擱着幾個色彩鮮豔的、曲奇、餅幹一類的包裝盒,邊兒上,卻是滿滿當當的煙灰缸;
電視桌上,還放着隻遊戲手柄;
除此之外,這個客廳裡,再無任何明顯的生活痕迹。
約莫幾分鐘後,林叢在裡間叫他。
元呈循聲過去,猜測這房間應當算是卧室——盡管床鋪隻是這淩亂的房間中,最不起眼的一處家具。
還沒進門,他鼻子靈,已經嗅到若有若無的、那在現場曾聞到過的香氣。
房間裡,隻留了書桌上那一盞台燈的光。
他望見林叢,先吃了一驚,因為短短幾分鐘裡,林叢忽換了身白襯衫,外搭西裝馬甲,合身之餘,還顯然價格不菲——正背光靠坐在書桌上,叼着棒棒糖,從垂下來的、過長的劉海的縫隙裡望着他,說:“把門關上。”
元呈乖乖照做。
林叢沖他晃晃手中的香水瓶,說:“衣服材質、香水用量,我都已經把控好了。你隻需要分辨,需要多久。”
元呈點點頭,接着湊上前去,好奇地問:“林隊,您怎麼知道,他會穿哪種衣服、用多少香水?”
林叢沒看他,自顧自地在嘴裡把糖轉了個角度,說:“見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他心裡總有些不安,因而沒忍住,還是撓了撓領口處摩挲着的皮膚,過了兩秒,又開始忙活着挽袖子——
還是不習慣穿這種衣服。
反正要做的隻有等待,元呈無聊,幹脆在房間裡轉悠起來。
這個房間的裝飾風格,幾乎與客廳截然相反。木制的書桌、書架,擺放風格随心所欲的各種書籍,扔了滿床的顔色各異的抱枕,還有扔在地闆上的、剛剛換下的一套衣服——
元呈後知後覺地刹住腳,小心翼翼地垂下眼眸,提心吊膽地說:“林隊……你這地上還放衣服呢,我是不是把地踩髒了?”
林叢從手機屏幕裡擡起頭來,瞥一眼衣服,再看看元呈心虛的表情,淡然說:“沒事,那套衣服該洗了。”
話是這麼說,元呈還是覺得不該亂走,于是四下看看、因為找不到任何可坐的地方而坐在床沿上,擡頭,看見林叢平和的神情,嘴比腦子快,又不由得道:“林隊,您這幾天……脾氣好像變好了。”
林叢聞言,原本撐着桌子的手擡起來擱在另一隻手肘處,擡眼,下三白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被手機光線襯的,連帶視線都變冷:“看出來了,你有點兒上房揭瓦的意思。”
元呈倒吸一口涼氣,抿唇,挪開視線。
他堅定的唯物主義觀點,總是在林叢這種厲鬼似的氣質面前潰不成軍。
“你要是實在不知道能跟我聊什麼,那還是聊案子吧。”
沉默僅僅維持了三十秒。林叢思來想去,到底是怕自己話太重,因而主動給補上個台階。誰知元呈似乎早料到他要有這樣一句,立刻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嘴角上揚,說:“那林隊,您能告訴我,陸追,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果然,還是太高估狗的情感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