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元呈興沖沖舉着手機給飯菜拍照的動作停了半晌,大腦飛速運轉,最後得出個相當不符合常理的結論。
他擡起眼來,努力保持嘴角的笑,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總、總不會是因為我沒找到線索,所以準備讓我吃完最後一頓,好上路吧?”
林叢愣住,想笑,但看元呈不像在開玩笑,又硬生生憋住,卻終究還是歎了口氣、笑彎了眼眉:“神經病啊——我像那麼好心的人嗎,啊?要殺你,還先請你吃頓飯?我那麼愛給自己找麻煩呢?那他媽是錢多燒得慌啊!”
元呈這才松了口氣,跟着笑起來:“哎呀,就是!我就說嘛,林隊肯定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林叢嘴角被他那真誠的語氣和笑容燙得不自覺地一抽。
——完蛋了,這人好像真的不太聰明。
還收徒呢,收什麼,人狗殊途啊!
林叢随手撩了撩碎發,目光落在菜上,舔舔虎牙,默默腹诽:還是聊案子吧,沒準還能勉強把智商拉回到一個頻道上來呢。
“直說了吧。我叫你出來,是想讓你做個實驗。”
元呈一愣,說:“什麼實驗?”
林叢沒看他,擡手将筷子伸向桌上的菜,品嘗過味道、确定漲價物有所值後,這才說:“關于在邢銳的自建房裡,你聞到的香水的實驗。我想試試,在适當噴灑量的情況下,這種味道,能夠持續多久。”
第二口入腹,他又補充道:“根據樂樂他們的推算情況,兇手在主卧停留的時間在五分鐘到十分鐘之間。我們可以先在一個房間裡待上十分鐘,然後再分辨房間中的氣味需要多久才能到達你所說的情況。”
最後,又補充道:“現場已經封閉,去我家。”
語畢,他擡眼,看向遲遲沒敢動筷子的元呈——那人的視線在滿桌子菜上轉了一圈,卻終于又對上他的眼睛,半是擔憂、半是應許地說:“可是林隊,萬一……他是到了主卧,然後在主卧噴的香水呢?而且,我們也不能确定,他習慣的用量是多少,還有香水究竟是哪一款——”
“——這些,你都不用擔心。”
林叢比個手勢,制止住他一條接一條冒出來的問題,說:“如果等會兒,你确認了,我準備的這個小樣,就是你那天聞到的味道,那麼,你問的這些,我保證,我都能确定。”
元呈好奇地瞪大眼睛:“為什麼?”
林叢不答,隻擡手,把桌上那盤孜然雞胸肉送到元呈面前:“快吃吧,祖宗!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元呈撇撇嘴,還想厚着臉皮再問上兩句,被林叢清清嗓子、外加一記眼刀殺回去:“别蹬鼻子上臉啊我警告你,惹毛了我真罵人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元呈終于乖下來,整個人縮下來,安安靜靜地開始吃飯。
——安安靜靜地吃了一桌子的飯。
結賬的時候,林叢看看手機上劃出去的數目,恍惚有種請了全組人吃飯的錯覺。
帶着人到了車邊,林叢靠在車門上,從挎包裡翻了半天、才摸出個三四公分長的小瓶子遞過去:“喏,就是這個,你聞聞是不是。”
元呈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擰開蓋子,仔細嗅嗅,回憶一陣,才十足肯定地說:“是。”
話音剛落,又意識到什麼似的,好奇地補上一句:“林隊,那您為啥不是在上班的時候給我聞啊?萬一要不是,那您還能省一頓飯呢。”
林叢翻個白眼,給他敞開車門,還沒忘踹他一腳:“你管我呢?”
元呈捱上這腳,終于安心,乖乖鑽進副駕駛。
車載香薰同樣是柑橘味,甜中帶酸;一盞盞昏黃色的路燈,把面前的招财貓擺件照得金光閃閃、猶如一顆小橘燈,眯着眼望過去,金色、橘色溫柔地相互交織,仿佛整個車内,都變成了柑橘的世界。
元呈分辨着車載香薰與林叢身上香氣的細微差别,忽然心思一動,偏偏心太軟,又不敢貿然開口、破壞了這童話般的意境,隻輕聲說:“林隊,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林叢從鼻腔裡擠出一聲“嗯”,算是對他的默許。
“上次我開車,您為什麼不坐副駕駛?”
恰巧到路口,轉向燈的滴答聲懶懶地響起來,像是夢境結尾時的催促鈴聲。
林叢的聲音同樣很懶:“因為副駕駛的車禍死亡率最高。”
他瞥了一眼元呈默默地攥緊安全帶的手,方向一轉,流水般的滴答聲結束,他低聲補充道:“也别太擔心,這數據是2005年以前的,現在的車早改良了,系了安全帶的話,就不是了。”
元呈松了口氣,但随即又想起最初的問題,不由得望向林叢的側臉:“那您……”
慢速進小區,林叢留意着外頭車況,漫不經心道:“幾年前出過意外——嗐,不是什麼大事兒,早好透了。”
小區偏老,又小,沒有單獨停車場,車最終停在居民樓前留出的最後一個車位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