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悶,氣短,心跳快得異常。
連續幾個深呼吸都不起作用,用盡全力擡起手來,才發現手也抖得厲害。
林叢想歎口氣,卻連歎氣的力都用不上,隻能在如此境地中勉強掙紮着,如上岸之魚,苟延殘喘。
他渾身都顫抖得厲害,喉嚨發梗,鼻腔發酸,眼淚徘徊在眼眶裡,滾濕了下眼睫毛,将眼圈都浸泡得發紅。
……太讨厭了,太懦弱了,太無能了,每次都這樣。
明明隻是情景推演而已,怎麼會這麼傷身?
這樣的人,也配做個刑警隊長嗎?!
林叢揉揉眉心,強行打斷思路,逼自己從複盤和自責的漩渦中抽離出來,
他不願、也不能想得太深,想得一深,就不由自主地罵自己無能——
但,自責、自卑除了将自己的狀态磨得更差,沒有任何用處。
本來就不盡如人意,難道還要再拿無用的壓力來讓情況更加惡化?
他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做不出這種事。
林叢緩了好一陣兒,才終于坐直了身子,端起茶杯,抿上一口,努力讓自己感受着水的觸感、溫度、味道,試着用喝水所帶來的全部感受,将自己從神遊的狀态中帶回來,回到現實之中。
這裡是現實,這裡是滕安市刑偵大隊,這裡不是陸追的世界。
——也不能回得太過了,畢竟,這全部的揣測,還沒來得及整理到筆頭上。
他翻出筆記本,開始一條一條地梳理動機、已知線索。
沒出現場的時間,就必須要拼盡全力。
與此同時,鹿莊。
穆百之帶着人,在自建房門口徘徊了兩圈,又聽了一陣兒技術人員對現場痕迹、房屋構造以及現場遺留血迹的分析,算來算去,總是不安心。
不知為何,總覺得這間房子,似乎還藏着些什麼别的問題。
盡管,每個房間都已經過了細緻的檢查。
而且,書房的天花闆上,也确實有類似的繩索痕迹存在。
——但,如果隻是這樣的話,兇手又為什麼還要再多此一舉、來到主卧?
隻有主卧的窗沒有鎖,他隻能是從這裡逃離的現場。
她正在屋内毫無頭緒地轉着,同事忽然湊過來,神神秘秘,道:“哎,樂樂姐,我突然有個新想法——你覺得,這人,是到這裡才死的,還是死了運進來的?”
穆百之斜睨他一眼,說:“法醫那邊不是說了嗎?書房是第一案發現場啊。”
同事聞言,恨鐵不成鋼般地跺腳,道:“不是啊樂樂姐!我對着報告,仔細想了想,時間卡得太緊了,法醫那邊說的是,隻能确定他是在瀕臨死亡時被挖去的雙眼,但,被害人體内,硫噴妥鈉的殘留量,可以保證他在死前一段時間内就無法動彈。”
穆百之目光一轉,立馬明白他意思:“你的意思是,他也有可能是在無法動彈時,就被運到書房,然後在書房被注射了KCl,并在那裡被挖掉了雙眼?”
“完全有可能啊。同時,甚至有可能,他是到了這裡,才被注射的硫噴妥鈉。”
穆百之眉頭一蹙,轉而問:“但——這和他是怎麼被運進來的,有什麼關系?”
“如果是在無意識狀态下被運進來,那,無論是滑輪、還是什麼别的東西,都非常容易讓被害人磕碰在房屋陳設上,但被害人屍體上并沒有這樣的痕迹——但,如果是他自己,走進了這裡呢?”
穆百之一怔,接着努力在腦海中将時間線提煉出來,說:“可,從他失蹤,到他死在這裡,中間還有将近一周的時間——難道,他在這裡生活了一周?”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但,也有可能是在最後一天,才來到這裡的。”
穆百之頗為震撼,剛剛要開始慶祝得到了新思路,但随即又被拉回現實:“哎——但還是沒有生活痕迹,難道說,是有人來打掃過?”
同事撓撓頭,面露難色,顯然是終于在靈感爆發、做完一系列猜測之後,開始寸步難行:“呃……可能?然後打掃完從主卧走的?嘶,但是好像也不對啊——書房,他怎麼到主卧的呢,又為啥不直接走呢?……”
穆百之跟着陷入沉思之中。
她的直覺興許是對的,這個問題的根源,也許,就在于這套房子本身。
——但,就這個思路而言,好像還有别的問題:
這些孩子,憑什麼,在被綁架之後,依舊對邢銳言聽計從?
那些藏起來的隻言片語,究竟還藏着怎樣的秘密?
翌日,晚間,附近小飯店。
“呐,總之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嗐,總而言之,就是又卡住了。”
元呈本來眉飛色舞、精神抖擻,比劃着在給林叢描述兩邊的不同進展,碰巧,他話音未落,正巧開始上菜,于是雙手虛握着拳擱在桌子邊兒上,閉上嘴,乖乖用眼神跟着盤子走,等着服務員放好菜盤,再補上一句“謝謝”。
林叢望着他,眉眼彎彎,像在望一隻自己養大的大型犬。
——還是一隻會主動叼回來線索的大型犬。
他望着這人,微微一偏頭,咬字慵懶,說:
“喂,知道今天,為什麼單獨把你叫出來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