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他失蹤的那個下午,監控卻隻記錄到他進入小區,并沒有記錄到他再出現在其他地方。沒有出去,也沒有回家,就這樣人間蒸發。
隻能是被人帶走,不存在其他可能性。
可——為什麼非得是進了小區之後?
林叢将地圖展開,順着手指的移動,細細研究過去。
這個下午的李匡是從學校回家,兩公裡的路程,不長不短,他精力旺盛、習慣步行,路線有兩條,一條大路,一條小路,而失蹤那個下午,他正好走的是小路。
據穆百之實地考察的結果,那條路上,缺少監控的小路口和死角不少,安全隐患本就不小。雖說平日行人算不上太少,可要是獨身一人去走,終歸危險。
毫無疑問,如果隻想把人帶走,這條小路才是動手的最佳場所。
從這裡出發,無論是逃逸還是直接行兇,被人發現或留下線索的可能性,都遠遠低于在小區内動手。
除非——
林叢思緒一動,一個嶄新的思路猛地跳了出來。
——除非,這個兇手,就住在小區裡,而且,與李匡相識!
興奮,但随即有些頭暈——林叢扶住椅子扶手,後知後覺地想起,出院以來,自己的身體情況并不樂觀。
排查小區居民情況不是個小工作,但現在已經是後半夜——
他長出一口氣,把瓶中最後一點橙汁喝盡,抿了抿嘴,将這一思路概括在白闆上,決定等幾個小時之後,再進行調查。
得抓緊時間休息一下,不然恐怕調查時精力跟不上。
林叢算算往返路程——不劃算了。
回身,準備去辦公室把用了有幾年的折疊床找出來,卻在剛上走廊時、在一片漆黑中猛地看見個人影,吓得差點飛起來:“我靠!”
人影也被他吓了一跳,猛一哆嗦,這才捂着胸口罵:“吓死我了!你怎麼還沒走?”
那人順手按亮了走廊燈,林叢這才看清對方是誰,心緒平穩了些,跟着半是心有餘悸、半是閑扯地罵:“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楊羽!都快四點了,還加班呢?”
“喲,托您的福,把我隊員搶走了,害我一人幹兩份活!”
楊羽舉起手中的一次性紙杯,到嘴邊了才發覺不對,低頭看看地闆,響亮地罵他:“靠!你說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就不能穩重一點,看給老子吓的,剛接的水就灑了一半!”
“滾蛋,你自己慫得跟什麼似的,還好意思罵我!”
林叢看看時間,心疼自己的睡眠情況,決心不跟他繼續耗下去,揮揮手,道:“行了,不扯了,我得上辦公室眯一會兒去,你趕緊回去吧啊!”
“什麼點了我還回去——哎,你那兒幾張床啊,要不我也去湊合湊合?”
“犯什麼病呢,你自己那兒沒有沙發嗎?”
“哎喲,我那沙發剛讓給他們睡了呀!你不知道,人手不夠啊,大家夥忙得……”
林叢翻個白眼:“活該。”
見他真要走,楊羽這才有點急起來,快步追上他說:“唉,我認真的,真得上你那兒借地方休息會兒,這會兒回家也待不了幾個小時,要是把孩子吵醒了,又得挨我媳婦一頓罵!幫幫我,成不成?”
林叢并沒放慢腳步,不過語氣放緩,内容也柔和下來:“别廢話了,趕緊走吧,你不困我還困呢。”
“得嘞!謝林大隊長高擡貴手!”
當下沒說的,像過往多年一樣,各自無言收拾好東西和地方,安頓好便預備休息。
窗簾遮光性很好,随手一拉就把東邊天空隐約浮現出的魚肚白隔在外頭,給人以夜色尚濃的錯覺。
林叢沒開玩笑,他身體情況自3·11案後确實長期欠佳,胃痛之類的毛病暫且不談,體力明顯大大降低,身上的傷也總不見痊愈,這陣累了一天,渾身都發痛,腦袋沉得厲害,隻想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但就在他半夢半醒的時候,不遠處,楊羽忽然翻了個身,低聲問他:“林叢,你是不是也覺得,元呈那孩子,特别像老馮?”
林叢渾身一顫,印象裡燦爛的笑臉,猛地同一幅極其慘烈的場景撞在一起。
“不像。”
“不像?不像你會要得那麼幹脆嗎?以前你們隊的孩子聊天說人手太少,我主動讓我們隊經驗豐富的過去、幫幫忙,你都不願意,現在鬧出個才實習幾天的愣頭青,你馬上就要了,你敢說不是因為他像老馮?”
林叢緩緩睜開雙眼,望着牆面:“……不,人家小孩挺好的,剛來就知道找線索。”
楊羽像是聽不出他語氣中的顫抖,依舊死纏爛打、混不吝地說:“那不更是了嗎?哎呦,你是沒看見,他剛來的時候,倆眼一瞪,嘴一咧,真就和老馮年輕那會兒一模一樣……”
“——楊羽你他媽哪來這麼多話?!不想睡就給老子滾出去!”
他吼完這一嗓子,幾秒後,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楊羽輕輕翻了個身,便陷入沉默中,似乎已經睡下。
林叢怔怔地蜷在床上,望着面前蒼白的牆面,忽然不自覺地,鼻子一酸,滾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