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航有些意外,“誰投訴的?”
蔣輝說:“市場營銷部負責人文濤。他說你們接需求總是推三阻四的,研發産能跟不上他們的節奏,耽誤遊戲推廣售賣了。”
遲航冷笑:“這個季度收入不及預期,是想把鍋甩給我們吧。”
蔣輝說:“嗯,看得出來。不光我們,他把上下遊各方都指責了一遍,大家都被拖下水。隻有他自己,倒是撇得幹幹淨淨的。”
遲航思索了片刻,他們承接需求或拒絕需求有一套公司内部共識的流程和評估标準,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本身并沒有做錯什麼。他們有諸多需求方,每天總有無數人火急火燎地提需,好像不給他們快馬加鞭地幹活,明天這個世界就會停止運轉、公司就會一敗塗地。從過去的經驗來看,一時頭腦發熱拍出來的需求在浩浩蕩蕩地消耗多方人馬的精力之後大多就無疾而終了。很多時候,拒絕,和接受一樣,對他們來說同等重要。
“老闆,我們現在産能有限,不可能所有需求都接,這你是了解的。”
蔣輝說:“我理解我們現在人手有限,但有時候做事還是要委婉一點,别那麼直接就說‘NO’,容易被人捏住把柄。”
蔣輝這是借題發揮,說他們态度不行,遲航說:“那我需要做什麼?”
蔣輝挑挑眉,仿佛在嘲笑他的遲鈍,“多跟他們建聯建聯,搞搞關系,面子工程還是要做的。現實點說,以後你晉升,文濤手裡還有投票權呢。”
蔣輝說的一點也沒錯。
遲航以前覺得‘理性’這個詞語泛着聖潔的光輝,工作之後這個詞語的純潔性就打了折扣。蔣輝自我評價是一個‘理性’的人,在遲航看來他的理性等同于精明的現實主義者,等同于算計。他可以無動于衷地接受一切對自己前途有好處的人和事情。
遲航有點清高,内心嗤之以鼻,但不能否認,他這麼做一點也沒錯。
為了消除業務間的隔閡,他依照蔣輝的建議參加了市場營銷部的團建聚餐。
聚餐倒是蠻接地氣的,不是什麼昂貴的料理,而是一家重慶江湖菜。服務員搬來好幾箱啤酒,又一盤一盤上着蓋着紅辣椒的炒菜。
也知道是不是存心要捉弄遲航,這頓聚餐又要吃辣,又要喝酒,于他而言,完全是一場死局。
遲航不得不戴上一張自己不那麼熟悉的面具,微笑着和餐桌上的人聊天。好在互聯網公司都是年輕人,又是市場營銷部,同事們性格活潑,開朗健談,有說有笑,氣氛也算不錯。
文濤坐在餐桌的上座,他是一個表面和善,笑容可掬的人,說話斯斯文文,和和氣氣的,這樣的人你永遠猜不出他會在背地裡興風作浪,有時還會狠狠捅别人一刀。
遲航其實蠻怕跟這種人打交道的,但是今天的飯局他硬撐着頭皮也要打開話匣子。他看見自己谄媚地笑着,客氣地點頭,附和着說話。
文濤的态度淡淡的,也沒非要他喝酒,倒是他的下屬們,各個似嗅覺靈敏的警犬,接二連三、花樣百出來勸酒。
遲航一開始說自己酒精過敏,一杯就醉,但是沒有人肯信,說他不喝就是不給營銷部面子,就是不把他們當自己人,一頓上綱上線。反正酒桌文化嘛,就是一種威權的施壓,你非要拉着臉不喝酒,那就是對威權的挑戰。
遲航不是來挑戰的,他是來臣服的。
于是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說:“這樣吧,我酒量真的不行,就喝一杯,敬一下文濤總,後面多多合作。”
文濤笑起來:“遲老師,我今天可是得了夫人的命令,要滴酒不沾的。你看這麼多同學排着隊要和你喝酒呢,你跟他們喝呀。”
遲航有點尴尬,勸酒是個技術活兒,他可真心不熟練。
其他人也慫恿,“遲老師,你隻給文濤總面子,一點也不給我們面子哦。”
遲航說:“那我喝兩杯,一杯酒敬文濤總,另一杯敬大家。我酒量确實不行,喝一杯馬上就會上臉。”
邊上的人說:“遲老師,這酒量練練就有了,你剛才還隻能喝一杯,現在就能喝兩杯了。你跟我們喝一圈,保準你的酒量‘蹭蹭’上去。”
遲航實在說不過他們,也懶得再解釋,索性豁出去了,“那我先敬文濤總一杯,文濤總您給個面子。”
文濤這才慢悠悠地站起來,不輕不重跟他碰了一杯,“遲老師,你今天可得喝滿,不醉不歸哦。”
遲航仰頭幹了一杯,周圍的人齊齊鼓掌,紛紛遞上下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