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琏定定看了趙嬷嬷好一會兒,突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笑過了,又是剛才那淡淡的模樣:“嬷嬷你說什麼呢?我怎麼會怪你?”
趙嬷嬷心頭發急:“二爺要是不怪我,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冷淡?我知道,是我不對,二爺受了傷,我卻不在您身邊,還誤信了玉芝會照顧好你,讓你受了那麼大委屈……我是真沒想到,事情就這麼趕巧了。天棟他奶奶病危,我和天棟他爹守了三天,陪着人說話,人一晚上就沒了,然後就是忙着喪禮的事……我們當時又是在城外,消息不靈通,昨兒一聽說玉芝這裡都有問題,我當晚就及匆匆趕回來了,真的,半點沒耽擱!”
趙嬷嬷眼眶都有些紅了,“我奶着二爺長大,看着你一點點大起來,說句僭越的,那是把二爺當成了我親生孩子一樣在疼的,知道您受傷,我這心裡就跟刀紮一樣……我知道是我疏忽了,走之前,再怎麼也該安排好,或者早點回來,也不會叫二爺吃這麼多苦!”
眼淚在她眼眶裡打着轉,趙嬷嬷忙偏過頭去用帕子擦掉,明明鼻音很重,說話都哽咽了,卻硬是深呼吸幾下,沒在賈琏跟前哭出來扮可憐——隻是她這樣,不哭比哭了還厲害!
要不是賈琏内裡的芯子是個來自信息大爆炸時代的成年人,擱了原主那個小傻子,這會兒,早撲上去給人道歉賠不是了。
賈琏就是那麼定定看着趙嬷嬷,看得人一點點的渾身不自在,臉上的苦澀險些也要裝不下去了,才突然問道:“嬷嬷,天棟奶奶是什麼時候走的?”
趙嬷嬷有兩個兒子,一個叫趙天梁一個叫趙天棟,趙天棟就是那個出生三個月就被賈琏搶了奶的倒黴蛋,這麼些年,雖然賈琏隻見過這兩兄弟幾次,但在趙嬷嬷時不時的提起下,對他們很有些感情,常常送東西問去——這在現在的賈琏看來,簡直蠢到家了,活脫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節奏。
趙嬷嬷被問的微微一愣,但還是實話實說:“是十二天之前走的,這些日子,來吊喪的人很多,一直在安排後事。”
賈琏便長長哦了一聲:“那頭七,五天前就過去了。”
趙嬷嬷點點頭:“是啊。就那天人來的最多,還要守夜,天梁和天棟,都給累壞了……”
賈琏便沒再說話,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飲了起來。趙嬷嬷還奇怪,賈琏怎麼突然又不說話了,那邊,琉璃和忍冬晴空拎着兩個食盒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琉璃未語先笑,打開食盒叽叽喳喳的叫着:“二爺,廚房早上可是準備了好些東西,都是好東西,您一會兒,可得多吃點!”
三個丫頭取出食盒裡的東西擺好,一小盅的燕窩粥,一碟四個嬰兒拳頭大小的白胖包子,一小籠水晶蝦餃,四個配菜:糟鵝掌,鹵牛肉,酸藠頭,紅油筍絲,還有一碗灑了蘿蔔幹蝦皮蔥花的鹹豆花,配一醬汁碟子辣椒油碟子,每一樣,都細心裝盤,又好看又香。
賈琏的視線放在了那碟包子上,如果他記憶沒出錯,這是廚房陳媽媽的拿手活兒,裡頭的餡料是莊子裡送過來的新鮮鹿肉,用特制的醬汁先腌制過了,然後再加配菜細心做成餡,一口咬下去,滿嘴生香,還滋補。
不過這季節,鹿肉難得,這種好東西,都是先緊着賈母賈赦賈政來的,然後就是王夫人賈珠元春,邢夫人那裡,要是去催,也會有,唯獨賈琏這裡,很少看見。
今兒早上,倒是破天荒了,沒催沒提的,就給送來了。
賈琏冷笑一聲,把那碟包子往邊上挪開,讓琉璃給舀了粥來喝起來。
趙嬷嬷才想說點什麼,可賈琏卻根本不看她,更不用她伺候,忍冬琉璃一邊一個,早已殷勤的給他布菜添粥——而賈琏,也完全沒有注意她的樣子。
趙嬷嬷心頭才起了個疙瘩,猛不丁想起賈琏之前說的話,天棟奶奶十二天前就沒了,頭七過了也有五天,這算算,賈琏卻是四天前傷的,昏迷了三天……
她眼神倏然變了,是了,喪禮最重要的頭七過去了,賈琏昏迷不醒,她卻還滞留不歸,等着玉芝這邊出了事,才巴巴回來……
這一句話,是賈琏在敲打她,對她表示不滿啊!
趙嬷嬷心底着了慌,再一眼看去,琉璃忍冬一左一右站了賈琏身邊,晴空前頭布菜,萱草在外面整理東西……各有各位,卻沒了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