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榮國府,早起的下人穿行在打理良好的花木之間,或給自家主子打水,或去廚房叮囑早飯,火忙着幹活,或開始往外傳消息,鳥籠子上的黑色套子被撤去,看見陽光,鳥兒叽叽喳喳歡叫起來,太陽仿佛也知道一日之計在于晨,沒有綻放他炙熱的溫度,隻是普照着人間大地。
賈琏的屋子也熱鬧起來,趙嬷嬷守着賈琏直到他醒,可沒說兩句話,琉璃便端着水盆進來,讓賈琏先洗臉。看見賈琏衣服都穿好了,笑着對趙嬷嬷道:“嬷嬷趕了一晚上路,早上有事急急忙忙來,怎麼不好好歇着?給二爺穿戴這些小事,喊我們做就是了啊!”嘴裡說着,手下的動作也不滿,利落絞好了帕子遞給賈琏,輕聲細語的說着,“二爺您當心,可别碰到額頭的傷。”
賈琏接過溫熱的帕子,輕輕貼在臉上,适中的溫度帶着濕潤打在臉上,渾身一激靈,迷糊的腦子慢慢清醒過來,當下舒暢的喟歎一聲。
趙嬷嬷要拿茶水給賈琏漱口,琉璃眼疾手快的抓起了鬃毛小牙刷,細心沾上青鹽遞過去,賈琏接過仔細刷了牙,接過趙嬷嬷手裡的茶盅漱口,這邊,琉璃早就準備好了幹淨的痰盂,放在賈瑚邊上……
等梳洗完了,賈琏人也精神多了,琉璃笑着打量了一下,誇贊道:“二爺今兒這一身紅色衣服真好看,襯得二爺可精神了。”
趙嬷嬷有些含蓄的笑着:“這身落霞錦還是上半年老太太給賞的,當時做的時候我就特意放寬了些,挑着可以穿的時候的尺寸來做,現在看,倒也合身!”
琉璃笑着點點頭,眼睛放光的拍了下手:“這樣好看的衣服,可得梳個精神的發髻,剛好我昨兒見着,有一根鎏金鑲紅寶的發簪,貫髻肯定特别好看!”
賈琏無所謂,他現在年紀小,不能戴冠,頭發基本都是盤結挽髻,再用簪固定,他對這一竅不通,連怎麼挽髻都不知道,反正是琉璃弄,她要用什麼簪子就用什麼簪子好了。
見他反對,琉璃臉上的笑容登時燦爛了起來,“那二爺,咱們趕緊梳頭吧,一會兒吃早飯。”也不管那水盆帕子的還散亂在桌子上,興沖沖拉着賈琏便往那梳妝鏡前坐,找來方簪子的匣子好一通翻找。
趙嬷嬷眼角瞟瞟桌子上零碎的東西,再看看琉璃找出了那紅寶石簪子,興奮朝着賈琏比劃:“二爺,你看,好看吧?而且還不重,一會兒您戴上,剛好襯衣服,一定好看!”
賈琏無所謂:“你看着吧,先幫我把頭發梳上,散着難受死了。”
琉璃便把簪子先放下,拿起梳子給賈琏梳頭,一邊梳一邊誇:“二爺的頭發真好,又細又黑,又軟又滑,也沒有打結的~”
“是嗎?~沒注意。”賈琏漫不經心的回答着……
趙嬷嬷眉峰就慢慢鎖了起來,原本一肚子的話,這會兒,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站了一會兒,才轉身收拾起了桌子,鹽盒和牙刷收起來,帕子水盆和痰盂,全都放到正房邊的耳房去,摸摸桌子上的茶壺,茶水是早就準備着的,如今溫度正好,趙嬷嬷給倒了一杯,拿着到了妝鏡邊,琉璃手很巧,短短功夫,已經挽好了髻,現正小心把簪子插到頭發間。精貴的水銀鏡清晰倒映出了賈琏的樣子:稍微帶着點嬰兒肥的臉上皮膚細膩白滑,孩子格外黑亮的大眼睛,讓他看起來很有些可愛,偏左的烏黑劉海,小巧的一個包包樣式的小髻,小巧的鎏金紅寶石簪子是一團烏黑中唯一的亮色,把原本略顯蒼白的臉色映襯的都多了幾分血色,還有身上那一襲落霞紅的衣裳,整個人,就跟畫上菩薩跟前的金童一樣。
趙嬷嬷笑着把水遞了過去,驚歎着:“我們二爺可真好看,跟畫裡的童子一樣!”
琉璃贊同的點着頭:“又可愛又漂亮。”
這樣漂亮精緻的孩子啊!
反而是賈琏,看着鏡子裡自己的新形象,非但沒有喜歡的感覺,相反,還有些煩躁,一下站了起來,很不願意對着鏡子,也不管趙嬷嬷遞過來的水,蹭蹭走到了屋正中桌子邊上,努力讓自己忘記鏡子裡看到的模樣,緩和了下情緒,才對着臉色有些微妙的趙嬷嬷和琉璃道:“我餓了,怎麼早飯還沒來?”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情緒不大對,不過天知道,他前世的模樣雖然沒這個身子漂亮可愛,到底是他用了二十幾年的那張臉那個身子,現在這個孩子,可愛漂亮是沒錯,可隻要一看見,都會提醒他,他是占了别人的身體……
趙嬷嬷沉默着沒說話,琉璃很有眼色的說了句“我去看看”,忙不疊出門去了。留着屋裡沉默不語的賈琏和趙嬷嬷,詭異的安靜。
“二爺~”等了許久,也沒等到賈琏開口,趙嬷嬷抿抿嘴,不得不先開口道,“二爺這是生我的氣了嗎?是生氣我沒有及時回來,讓你受了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