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胡同的翠華樓,是衆多煙花樓台中的一座。東門鴻喜歡這裡,隻因其中一名歌女,名為應鹂。
應鹂樣貌不算出衆,像是牡丹花從中的一朵茉莉,清雅有餘,華貴不足。若是比純潔,又不及幽蘭和白菊。茉莉有香氣,而這歌舞樓閣中的女子,各個都香氣撲鼻,她那點香氣也論不上什麼。
隻是名普通的歌女罷了。
東門鴻一進翠華閣,王媽媽就知道,貴客來找應鹂了。她肩上披帛飄揚,分花拂柳的向東門鴻走來。
“東門老爺,這邊請。”
東門鴻順着她的指引,往應鹂的房間走去。
王媽媽很清楚,應鹂就靠東門鴻養着,除了東門鴻,鮮少有客人點她。她也很奇怪,像東門鴻這樣一擲千金的富商,為何偏偏喜歡這名普通的歌女。
在王媽媽看來,應鹂姿色并不出衆,唯一出挑的隻有歌喉。可東門鴻點她時,從未聽到房裡有唱歌的聲音。
以東門鴻的财力,什麼樣的女孩沒有見過?單說這翠華樓,論樣貌有湘櫻,論歌喉有嫣芸,論才貌俱佳有花潇,論溫柔婉約有鸢竹,論能說會道有妙雨。這東門鴻,怎麼偏偏喜歡應鹂?
王媽媽畢竟是前年才接手的翠華樓,她不知道,應鹂就是東門鴻帶進來的。
當時的她是個瘦到皮包骨頭的小女孩,才十二歲,是東門鴻出京行商路上遇到的災民。那時的應鹂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同她一道的人全部餓死了,隻剩她最後一個,半死不活的。
東門鴻給她水和幹糧,把她帶到京城,讓翠華樓接納的她。他東門鴻畢竟隻是個愛好錢财和美色的商人,并非良善之輩,不是随便收留婦女兒童的好心人。
後來的某日,他走進胭脂胡同,遇到長得亭亭玉立的應鹂笑着同他打招呼,呼喚他恩人。
應鹂樣貌并不出挑,笑起來卻分外好看。那是東門鴻頭一次見她健康快樂的樣子,雖然她還有些瘦,但比起先前那副形如枯骨的樣子,完全是改頭換面,煥然一新。
他很難言說當時的心情,有些愉悅,有些欣慰,還有絲絲縷縷的惋惜。
很久之後,他才想起,那應當是心動的感覺。
但已經太遲,現在的他名利兩收,在萬花叢中泡了太久,他太習慣金錢消費的快感,也無法找回當年那份微弱到難以名狀的悸動。
正所謂風流。
他還是沒忘記應鹂,每月十五,都會到翠華樓點她,一擲千金。
“恩人,近來可好?”應鹂笑盈盈地看着他,玉手拂過寬闊堅實的胸膛,捏着項上那枚鑲金的玉牌。
窗外月色美滿,窗内春光爛漫。
“不算太壞。”東門鴻微笑道,“有禍有福,因福得禍,因禍得福。”
“恩人說話太高深,奴家聽不懂了。”應鹂笑道。
東門鴻笑道:“你有沒有發現,開年來,胭脂胡同的生意,清冷不少?”
應鹂歪頭想了會兒,應道:“似乎是少了。”
“廣順帝複位後,為了整頓官紀,嚴查宿娼。凡文武官員,宿娼者,杖六十。所以,我就尋了另一門格外賺錢的生意。”
“什麼生意?”應鹂問道。
“我在柏樹胡同開了家白象閣。”東門鴻說道。
“白象……閣?”應鹂疑惑道。
“不錯。”東門鴻笑道,“食、色,性也。那些官吏指定按捺不住,既然不讓宿娼,那不宿娼即可。”
“原來你這白象的象,是象姑的象。”應鹂笑道,眉宇間多了幾分落寞,“恩人有了白象閣,日後,該不會……”
東門鴻趕忙握住應鹂的手,說道:“我又不是官吏,管那些規矩作甚?象姑都得扮作女人模樣侍人,我為何不尋歡真女人,來得更爽快?”
應鹂咯咯一笑:“恩人真是,能說會道。”
“我可沒有騙你。”東門鴻說道。
他眼眸一轉,忽地有了新的想法,對應鹂笑道:“倘若你對我這白象閣感興趣,擇日,我帶你去那裡玩玩。”
“我一女子,要怎麼玩?”應鹂問道。
“你是女子才好,咱們仨可以……”他正說着,就聽見嘩啦一聲巨響,從窗口傳來的。
東門鴻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吓了一大跳,一時間腎氣外洩,心氣渙散,畏縮起來。
當他看清從窗口摔進屋内的,是一年輕小夥時,怒氣不打一出來。
“哪來的野種!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看不見老子在做要緊事嗎?”
東門鴻氣得從床上站起,顧不得身上赤條,三兩步走到少年跟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把他從地上拽起來。
白朝駒屁股摔得生疼,他忍着痛,擡起頭,一臉賠笑道:“東門老爺息怒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本來和公冶明一起蹲在屋檐上,聽得好好的。聽着聽着,公冶明問什麼叫象姑,白朝駒不給他解釋,他就站起來,要去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