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巫醫被白朝駒請出了地下,再次請到上好的廂房,這次他心有餘悸,不敢住了。
白朝駒隻能好生勸說,說是這次真的不會有人來了,加上郡主人手也在暗中駐守,大家集中住在一起,反而更安全。
他才終于克服心裡陰影,同衆人一起住進客棧裡。
“先在此地修養一陣,就入京。”陸歌平是這樣說的。
黃巫醫才在廂房裡住下,就見到白朝駒走了進來,把兩杯血放在桌上。
“這血可以。”黃巫醫看了一眼,就确信道。
“這血是兩個人的,您都試試。”白朝駒說道。
“兩個人的?除了仇老鬼,還有誰?”黃巫醫疑惑道。
“左邊這杯是仇懷瑾的。”白朝駒說道,“右邊這杯,倘若有效,我就告訴你。”
“還神神秘秘的。”黃巫醫看他對自己一笑,就急匆匆地轉身出去。前腳剛走沒一會兒,公冶明就來了。
他還清洗了下,換了身衣服。因為黃巫醫笃定,他剛打完架,不可能這麼白白淨淨,連衣服都整潔幹淨。
加上黃巫醫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手。
“不是說了要靜養,不能亂動嗎?”他有些動怒。
公冶明沉默地低下頭,撩起頭發,給他看後頸的位置。
“手先給我看看。”黃巫醫說道。
他隻好伸出右手,放在桌上。
“你這樣,以後有的是苦頭吃。”黃巫醫說着,也不管他疼不疼,直接往上抹消腫的藥,然後拿繃帶狠狠纏起來,把他整個胳膊連着手腕都用竹闆夾緊。
“好了,轉過去,給我看看蠱王。”他看公冶明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定是剛剛疼得不輕。
取蠱王的過程更考驗耐心,光是将月蟲引出來,又不激怒它,就極其考驗人的定力。必須等它露出地足夠多時,趁它不注意,一鼓作氣把它整個抽出。
等待的過程,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
當黃巫醫夾着那根足有三寸長,頭部扁平,尾部細長的黑色蟲子出來時,終于松了一口氣。
那蟲子掙紮想回去,想來是在公冶明體内待的很舒服。黃巫醫用力将它戳在桌上,一下戳斷了它的腦袋。
公冶明以為結束了,要站起來。
“還不能動!”黃巫醫對他喝道。
他隻得把屁股放回椅子上。
黃巫醫取來另一副藥膏,塗在他後頸月蟲紮根過的地方,那裡切了道寸長的刀口。
随後,他又取來繃帶,在他脖頸上纏了幾圈,把刀口和藥膏掩住。
“晚上睡覺側着睡,别壓到。”黃巫醫囑咐道。
他說罷,看少年起身又要走,趕忙再喊住他。
“還沒結束!你着什麼急?急着去找你那小相好嗎?”
他就随意調侃一句,看公冶明趕忙坐回來,耳根都紅了。
還真有小相好?
黃巫醫轉身,取來一個包裹,裡面是好幾副藥,大包小包的。
“這個,是治蠱王的藥,每十日一服,先服一百天,再改成一月一服。你得記得吃,不然餘毒壓不住,等反噬的時候,定叫你生不如死。這個,是給你護嗓子的,每五日服一次,若是嗓子不舒服,就每日都服。你也得記得吃,不然再過幾年,又要說不出話來。”
黃巫醫把包裹塞到他懷裡,再拿起桌上的字條給他看:“我把藥方和服的間隔都給你寫好了,這些藥,隻就夠你吃一個月,以後記得自己找藥館開藥。”
說罷,巫醫把這藥方疊好,塞進他腰間的口袋。
“弄丢我可不管了。”
公冶明連連點頭,揣着一袋子藥出去。他覺得自己身體分明也挺好的,怎麼忽然成了個藥罐子。
“等會兒先吃一帖!問店家要個砂鍋煮了!”黃巫醫的話還在背後傳來。
白朝駒在長安城的街道上走着,太陽已經西斜,天色有些暗沉。
再過一會兒,就是宵禁的點了。此時街上行人往來,各種現做現賣的店家,都想在太陽落山之前,把剩餘的食物賣出去。
白朝駒還有些悶悶不樂。
這次他們大獲全勝,清剿了朝鳳門,也保下了皇上,所有目的全達到了,他理應很高興才對。
他本來也是這樣想的,在街上買點好酒好菜,晚上好好慶祝一番。鑒于那個人不喝酒,就給他買點甜水或者點心,他肯定沒喝過。
但想到那個人,他又感到一陣煩悶。
一是他手的事。白朝駒知道,他為了保護自己,回到朝鳳門,才會被他師父打斷手。他自然心疼他,可再心疼也心疼過了。現在那個傻子,偏要瞞着傷勢在那兒逞強,關鍵他還打赢了,這讓自己說他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他還是更擔心他的手恢複不好,擔心他那非凡的本事,因為手的關系大打折扣。
還有他破壞仇懷瑾屍體的事。其實現在想想,白朝駒倒也能理解他。畢竟仇懷瑾害了他家所有人,害他身心俱殘。他一時氣憤發洩發洩,也是情有可原,總比憋在心裡,憋出病來強。
隻是他那時候,滿臉都是血花,眼睛死黑死黑的,實在有些吓人。白朝駒真是被他那副模樣吓到了,害怕他變得神志不清,才一時又氣又急。
現在想來,自己做得也不太好,一時間着急,什麼話都往外蹦,也許是哪句傷到他了,他才不搭理自己。
大抵是真傷到他了,白朝駒想着。
其實,看他手都腫成那個樣子,肯定很疼吧,也不知他究竟是怎麼赢下來的。或許這場決鬥,還真隻能讓他上。論實力,他的确是最強的。隻有他上,才有機會赢,他也是真打赢了,沒有辜負所有人……
“小哥,來點柿子糊塌吧,很好吃的。”邊上的商家吆喝着,“最後兩個了,新出鍋的,便宜給你,賣完我就收攤了!”
“行,給我包起來吧。”白朝駒說道,又見攤子上還有其他吃食。
他指着個白色的卷皮,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涼皮,可以做麻醬涼皮、或是香辣涼皮,也好吃。”店家說道。
“給我來各來一份吧。”白朝駒說着,指着另一個問道,“這又是啥?”
“這是葫蘆頭。”店家說道,“這個也香的,裡頭是肥腸和一些下水,還有馍。”
“這個不辣吧?”
“你想吃清淡的?也可以不辣,就是味道差點意思。”店家說道。
“那給我來一份不辣的,帶碗裝的。”白朝駒說道。
“你要這麼多,拿得下不?”店家笑道,“反正我也收攤了,要不一會兒,我幫你一塊兒送去?”
白朝駒從懷裡取出根牛筋繩,說道:“你把柿子糊塌挂我脖子上,剩下那三樣,我雙手捧着就行。”
“行,那你路上小心點,摔了我可不賠的。”店家笑道。
等白朝駒返回客棧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他小心翼翼的端着手裡的三碗吃食,一點點往樓梯上走去。邊走邊想着,那傻子不會和上次一樣,已經睡下了吧?
要是又把他吵醒的話,他會不會很生氣?也不知道他現在氣消了沒……
他忐忑不安地走上樓梯,看到廂房外頭的走道裡黑漆漆的,沒有燈火,心也不由得沉到谷底。
公冶明大抵真睡下了。也對,他還受着傷,白日裡又奮戰那麼久,肯定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