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錢大坤如約在南山見到了白朝駒。他見到白朝駒向自己緩步走來,立刻露出滿面笑容。
“這邊山道有些狹小,我在前面探路,白公子跟着我慢慢走就好。”錢大坤非常貼心的說道。
白朝駒點了點頭,跟随其後。這南山是處州城外的一座礦山,白朝駒先前也做了點功課,知道這裡出産硫磺。
越往深處走,山路越發狹窄,隻留得一人通過的間隙。偶爾有幾個礦工,挑着擔子,與他們狹路相逢。這時候,白朝駒不得不挪動腳步,盡量找一個空位大的地方,讓他們先走過。
這礦工緊貼着白朝駒擦肩而過,能看到他們黝黑的皮膚和溝壑般的皺紋。
白朝駒目送他們遠去,也正是這樣,他才發覺身後的異樣。
那些礦工漸行漸遠後,又會突然的慢下來,似乎在等待有人經過。
白朝駒警覺,這是有人在偷偷尾随自己。
但此人距離自己尚遠,而且這一路走來,都沒有動手,他可能還在忌憚自己,或是并沒有想殺自己。這應當是楊堅派出來的人。
白朝駒思考片刻,決定先不打草驚蛇。他便裝作氣喘籲籲的樣子,向錢大坤問道:“還要走多久呀?我已經頭昏眼花了。”
“白公子,馬上就到了,再轉過前面那個彎道,就是了。”錢大坤頭也不回的說道。
他說的不錯,轉過前面的那個彎,視線豁然開朗。白朝駒見到一車車裝着的礦石,還有不少上下忙碌的工人。
“這條路,就是離處州城近的小道。”錢大坤說道,“一般我們都從這條大道來走,不過這是通往平昌縣的,咱們的硫磺,也是送往那裡加工。
可是這平昌縣離處州城也挺遠,我想讓公子方便點,才走的這條小道,公子受苦了。”
“不打緊的。”白朝駒點點頭,他裝模做樣的左顧右盼,時而摸摸那車裡的礦石。
“白公子,不瞞你說,這片礦區,是這兒最好的硫磺礦。你聞聞這味就知道了。”那錢大坤抓起一把往白朝駒眼前遞過去,那味道簡直沁人心脾。
白朝駒連連退後:“錢大哥,我知道了。我就是想問問,這片礦,都是您的嗎?”
“那當然。”錢大哥得意地回答,“不瞞你說,這片地方最好的硫磺,都是出自我手。其他人不行,再好的礦給他們,也煉不出比我更好的硫磺。”
白朝駒連連點頭:“既然如此,我想問問大哥,您這兒的硫磺,除了自己制煙花外,還供給别人嗎?如果沒有,我想請大哥全供給我,價格您說就行,我一定拿得出手。”
“這……”錢大坤有點愣住了,他可能也第一次見到這樣财大氣粗的買家,他吞吞吐吐的說道,“這樣可能不太好。”
“哦,錢大哥這生意做的還挺大呀。”白朝駒會意的點點頭,正在此時,他撇見一個闊步急行的人向自己的方向走來。
白朝駒見此人面生,可他走路的模樣可不簡單,他的左手正常擺動,右手貼着腰帶,幾乎不動。這正是他在金烏會見過的,那些巡邏人的走姿。
此人徑直向錢大坤走來,錢大坤見狀,對白朝駒說道:“白公子,失陪一下。”接着便滿面笑容地迎上去:“老李啊,遠道而來辛苦了……”
白朝駒識趣得默默走遠,他起先有些懷疑,這個老李是不是跟蹤自己的人。
但仔細一想就知道不是,此人明顯是從平昌縣的方向來的,他的靴子沒什麼泥巴,應該是走大路來的,并不是和自己一樣走的小路。
現在唯一肯定的是,此人是金烏會的人。
白朝駒眼眸一轉,計從心起。那金烏會和楊堅沆瀣一氣,那麼一路跟蹤自己的那人,是不是也和這金烏會的老李認識?
本來自己一個人,可能還會打草驚蛇,而如今又來了一個老李,簡直是天助我也。
白朝駒瞥見那老李和錢大坤已經聊完,便快步迎上去。他走到那老李跟前,壓低聲音說道:
“這位兄台,剛才有一個鬼鬼祟祟的人跟在你後面,好像要取你性命。”
老李聽聞此話,神色大變。
白朝駒料定他會害怕,因為金烏會得罪了郡主,郡主派人刺殺他們,也是合乎情理。
白朝駒繼續說道:“我倒是有個辦法,你可與我偷偷換了衣服。如此一來,就算這殺手跟上了我,發現不是他想殺的人,也隻能空手而歸,您也能保下一命。”
老李愣了愣,問他道:“你為何這樣幫我?”
“我隻想請兄台把這批硫磺全數讓給我。”白朝駒說着,偷偷把一枚銀錠塞到老李手中。
聽道此話,老李略松了口氣,他盡管覺得這裡面有詐,但思來想去,他也不願意用自己的小命冒險,況且還拿了銀子,于是便答應了他。
白朝駒請他把戲做全套,換上衣服後,讓他從那道小路走,而自己卻走到那去往平昌縣的大路。
不出他所料,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跟在老李的背後,顯然是把換了衣服的老李,當作了自己,白朝駒幾步沖了上去。
他原本以為自己,還要花點力氣,和那人拼上幾招,可誰知道那跟蹤者不會功夫,一下子就被自己擒住了。
他看到那跟蹤者的臉,更是愣住了。那是個模樣格外清秀的少年,或許說是扮作少年的少女更加貼切。
而她的面孔,白朝駒是見過的。是那日在建州城的牢獄裡,和自己關在一起的那個矮個子。
白朝駒先前不确定她是女孩。但此刻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她雖然面色有些蠟黃,但皮膚細膩,眉眼靈動,少女的氣息撲面而來。
“黃鶴卿?”白朝駒驚歎,他見少女一副難受的模樣,想到男女授受不親,便立刻松開了她。
“你怎麼會在這裡?”白朝駒問道。
黃鶴卿皺了皺眉,不太好意思的開口說道:“我……從那獄裡被放出來,也不知道去哪兒,就來找少俠您了。”
聽她這樣說,白朝駒有些動容,他知道少女孤身漂泊并不容易,先前她被朱雀門抓住,命懸一線,若不是被吳明救出,現在恐怕也是個死人了。
但想想自己此刻的處境,也很是危險,若是郡主謀反的罪名成立,自己恐怕也會受累。
白朝駒從懷裡取出枚銀錠交給少女,非常認真的對她說道:“黃姑娘,你先找個地方避一避。等到後天,若是沒有郡主謀反的消息,就來郡主府找我。”
少女有些懵懂的看着他,半晌,她接過了銀子,點了點頭。
“白少俠多多保重。”她行了一禮,神色複雜地看着白朝駒離去的背影。
白朝駒回到郡主府時,已是次日的卯時,他剛進門,便被莺兒攔住。
“你怎麼又回來這麼晚,該不會是賭錢上頭了吧!郡主又等了你一整夜了!你就不能早點回來嗎?”莺兒一臉怨念,她奉主人的命令,熬了整整兩夜,完全沒睡一個好覺,自然一肚子火氣。
“我這就去。”白朝駒對她歉意地笑了笑,快步向青楓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