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就在師父的筆記上見過,開賭坊的人,會刻意得練習手法,洗牌也好,搖骰也罷。隻要練成,不論怎樣,都能把骰子搖出他們想要的點數。
這莊家之所以要“小”,便是他想吃掉那個大哥身上所有的錢。那大哥已經賭上了頭,他根本不在乎多少錢,就想赢一把。
他一下注就是十兩銀子,那可是白朝駒身上所有的錢。
白朝駒深呼吸了下,自己完全可以借他的勢,與他反着壓,一定赢多輸少。
但這樣,未免也太趁人之危了,他感到一陣道德的不安。
“又是小!白公子,你真是好手氣呀。”錢大坤贊許道。
白朝駒微微歎了口氣。此刻,他感覺自己身後突然騷亂起來。
盡管這裡本來就很吵鬧,但這番騷亂不像是常規的吵鬧,而是有人在動手動腳。
“竺文君,你已經欠了一千兩銀子了!什麼時候還錢?”一個惡狠狠的聲音說道。
“我還,我一定還!等我赢了這一把,就能有一百兩銀子了。”一個弱弱的男聲說道。
白朝駒聽這聲音耳熟,他擡眼望去,那是個瘦削的青年,他穿戴整齊,像是有着良好的教養。
這不正是清明那日,自己在山上遇到的青年?自己還幫他起了墳。
他怎麼也會在這裡?這樣看來,他家道中落,就是拜這金烏會所賜。
白朝駒好奇起來,他察覺到事情之間有着隐隐的聯系。
他走上前去,擋在那竺文君和催債人隻見,說道:“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可這一千兩也不是小數目,就算我想幫他,但一下也掏不出這麼多銀兩來。這位大哥,能否通融通融?”
那武夫上下打量着白朝駒,看他一臉真摯,不像說謊,便說道:“行,我要求不多,兩天之内,先給我五百兩!不然,我連你一起打!”
白朝駒見他惡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心裡直發毛。他走上前去,扶起已經坐倒在地的竺文君,柔聲問道:“竺兄,你還好吧。”
竺文君情緒複雜的看着他,勉強從嘴角擠出一個微笑。
“多謝兄台幫我解圍,可否借一步說話。”
“當然。”
白朝駒跟着竺文君,來到金烏會的一處小院裡。這院子雖然也很熱鬧,但比起屋裡,還是安靜許多。
不等竺文君開口,白朝駒說道:“你姓竺?這個姓倒是很少見,令尊應該是營繕司郎中竺吝吧?”
竺文君錯愕:“兄台所言正是,隻是家父早已在三年前病故,不知兄台是……”
白朝駒面不改色地胡亂說道:“我姓白名朝駒,受過令尊一點照顧。”
“原來是白兄,在下謝過……”竺文君行禮,被白朝駒一把拉住。
“說說正事吧,你怎麼會欠下這麼多錢?”
竺文君長歎一聲,說道:“我确實被貪念沖昏了頭腦,父親教導過我,賭博最害人,可我還是跳了進去。說真的,我手氣一直不差。白兄,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白朝駒見他突然看向自己,不禁皺起了眉頭。
竺文君見他猶豫,說道:“我以前,就是拿十兩銀子,赢到了三百二十兩。隻要我再赢一次,一定能還上那筆錢。”
白朝駒見他一副入魔的樣子,說道:“那你怎麼不想想,你有過那麼多錢,為什麼現在身無分文,還欠債累累呢?”
竺文君說道:“我隻是一時失手。若是有錢,我一定能翻本!白兄,你剛剛說能替我還上那五百兩,可是真的?你不會騙我吧?”
白朝駒感覺自己成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看竺文君那副模樣,心想,這人欠的錢,絕對不止這五百兩。
他是借不到錢了,才拼命問自己要,以他父親的交際,那些親朋好友、達官貴人,恐怕早就被他借了個遍。
若是把那些借的錢都算上,他欠的錢,一千兩、一萬兩都有可能。
白朝駒深吸一口氣,真誠的說道:“竺兄,這錢我也不是不能借,隻是我想請兄台幫個忙。”
一聽到可以借錢,竺文君眼睛就亮了,他連連點頭,說:“當然當然,隻要你肯借我錢,什麼忙我都能幫。”
白朝駒面色凝重的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模樣,說道:“那你給我講一下,那日你葬的褚炎夫,是什麼人?”
聽到褚炎夫這個名字,竺文君的神色暗淡下來,他喃喃自語着:“他也是因為我……因為我。”
白朝駒見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半天說不到重點,便問道:“我記得,你先前對我說,這褚炎夫是一名俠盜?”
竺文君低下了頭,不敢看白朝駒。
見他這副模樣,白朝駒隻好說道:“等你想說了,就去頤和茶樓,找一個臉上有道紅疤的少年,你也見過他,是我的随從。”
“我知道了。”竺文君的話語有些顫抖,他低着頭,快步走開了。
此刻,一個沙啞的聲音在白朝駒的頭頂飄來。
“他不問你借錢,不是挺好?為啥還要他來找我?”
白朝駒吓了一跳,他猛地擡頭往上看,正是吳明,半蹲在屋檐上,低頭看着自己。
“你!”白朝駒驚覺自己這說話聲太大了,趕忙壓低了聲音,“你難道調查完了?”
吳明指了指不遠處。
白朝駒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幾個來回巡邏的守衛。
“怎麼?你怕那些護衛發現你?”
吳明咬牙道:“你看他們走路的姿勢。”
白朝駒仔細看去,那些護衛身着紅黑相間的寬袍,腰間佩刀,走得不緊不慢、井然有序。這也不算稀奇,像這樣大的賭坊,為避免有人尋釁滋事,有幾個護衛來往巡視,安頓秩序也是很正常的。
要是唯一不同的是,他們雙手擺動的幅度很不一樣,左手依照步伐随意擺動,但右手一直貼着胯部,基本不動。這的确很是奇怪,他們的佩刀在左手邊,若是為了快速拔刀,右手也應該搭在刀柄上才對。
“他們的右手不動,就是為了快速拔出火铳。那火铳,應該被藏在了腰帶下方的暗兜裡。”說罷,吳明比了套姿勢,那右手從下方提起、到瞄準、到開火,一氣呵成。
白朝駒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對吳明說道:“這樣一來,我們就更需要借錢給竺文君了。”
吳明眉頭一皺,他瞥見那些護衛轉身向這兒靠近過來,對白朝駒指了指門口,轉身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