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聿柏趕到學校,是在十五分鐘後。
和同樣趕來的班主任一起走進教學樓,看着緊鎖的衛生間被打開。
他邁步靠近洗手池邊的鐘斐聲,脫下厚重的大衣,将濕漉漉的少年裹緊。
他能感覺到鐘斐聲單薄的身體在他掌下輕輕發着抖。鐘斐聲想把衣服還回來,被他制止。
“我們先回去?”向聿柏聲音低而溫和。
鐘斐聲抓住他的袖口,快要貼進他懷裡。他低垂着頭沒有去看向聿柏,聲音很輕地應了一聲。
向聿柏在電話裡沒多問,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他也不打算在這裡多問。
他把鐘斐聲濕透的羽絨服拿進手裡,又裹緊了些鐘斐聲身上的大衣。
向外走了一步,他注意到鐘斐聲腳步踉跄。
他目光放在鐘斐聲腿上,問:“傷到了?”
鐘斐聲點了下頭,又搖了搖頭:“沒有。”
他想在向聿柏面前裝可憐,卻想到向聿柏還在住院,身上的傷也沒好。他的腿隻是不小心撞了一下,不是不能自己走。
但下一瞬他看到向聿柏俯身,将他抱了起來。鐘斐聲沒有防備,下意識伸手攬住了向聿柏的脖子。
“小叔叔。”他有點無措,不敢亂動,“你能不能,放我下去?”
“抱歉,暫時不能。”向聿柏抱着他,手裡還拎着不停滴水的羽絨服,走出衛生間,和等在門邊的班主任先後離開。剛才一起進教學樓時,向聿柏已經和班主任說了這件事會在之後聊。
現在最重要的是帶鐘斐聲回家,以免少年渾身濕透地站在這裡太久而感冒。
時間臨近晚上十點,回去的一路上都沒遇到幾個學生。來接鐘斐聲的車停在校門口,司機在他們走近時打開後座的車門。
車裡暖氣充足,向聿柏和司機說了幾句話,餘光捕捉到鐘斐聲拽了毯子,就要往他身上蓋。
他側目看過去,拿過鐘斐聲抱進懷裡的羽絨服,順手把毯子蓋到鐘斐聲身上。
“坐好,别亂動。”
鐘斐聲安靜下來,雙手卻偷偷攥住羽絨服的下擺,讓滴下的水都落進他的掌心,免得把車裡弄得更髒。
等到向聿柏和司機說完話,他湊近了一點,悄聲認錯:“小叔叔,對不起。”
“嗯?”向聿柏發現了他的小動作,幹脆把羽絨服放到座椅後面,又擡手幫他蓋好毯子,在他濕漉漉的手心裡放了幾張紙巾。
“因為這個和我道歉?”
向聿柏語氣平靜而溫和,對鐘斐聲的不聽話也不見生氣的樣子,态度像在哄小朋友。
鐘斐聲抿唇輕“嗯”了聲,又說:“還有,不該給你打電話。”
他當時被困在衛生間裡時情緒不太穩定,打給向聿柏的電話也是一時沖動。現在冷靜下來,他才後知後覺自己有些過分。
“對不起,小叔叔,我不應該任性。”
向聿柏轉頭看向他,依舊是哄小朋友的語氣:“你為什麼會覺得自己任性?”
“因為,”鐘斐聲擡眼和他對視,“你身上有傷,還在住院,我不應該給你打電話,要你來接我。對不起,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就因為這個?”向聿柏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鐘斐聲皺了皺眉,輕聲說:“這很重要。”
向聿柏:“好,這很重要,那你呢?”
“什麼?”鐘斐聲茫然。
“你想見我不是嗎?你的意願不重要?”
鐘斐聲沒有猶豫:“不重要,你更重要。”
向聿柏擡手輕揉了下他仍有些潮濕的頭發,指尖撥開他額前遮擋視線的碎發,說:“我的傷沒有那麼嚴重,也不是從醫院趕過來的。”
鐘斐聲愣了下,語氣帶了擔憂和不贊同:“小叔叔,你又偷偷從醫院裡出來了嗎?爺爺說你需要靜養。”
“所以不要讓爺爺知道這件事,”向聿柏朝他俯身靠近了點,低聲說,“幫我保密,好不好?”
鐘斐聲知道這樣不對,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他沉默了會兒,還是輕聲應了:“好。”
他說完又猶豫了片刻,小聲試探着問:“那你,之後能不能,在醫院好好養傷?”
向聿柏沒有回答,他等了一會兒。
“小叔叔?”
“下次一定。”
這不就是不答應的意思。
鐘斐聲咬了咬唇,神色憂愁,知道了自己沒辦法左右向聿柏的想法。
那我能不能,看一下你的傷?
他想這樣問,卻猶豫了半晌沒能問出口。
–
車子在老宅院子裡停下,向聿柏推開車門下車,又伸出手在鐘斐聲出來時扶了一把。
鐘斐聲臉上還帶着擔心,悄悄打量向聿柏腰側和後背。他知道那裡是向聿柏受傷的地方,卻沒親眼看過。
“小叔叔,你要回醫院嗎?”他想起幾天前,向聿柏也是這樣深夜送他回來,又趕回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