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有塵本以為他的要求會更惡劣或者更荒唐,再加上剛才得知的消息沖擊,所以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南紅手串?”
07:“應該在莫家那堆廢墟裡吧,那東西燒不壞的,總能找到。”
“如果你連這個要求都做不到,那...”他瞳孔向上翻,遠遠地睨了時有塵一眼,言盡于此。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卻能讓任何人聽了都不敢以為是在開玩笑,時有塵亦是如此,所以他翻身下床走到落地衣架前,伸手進大衣内袋掏東西的指尖甚至比手串本身還要冰涼。
那串能映出“憐”字的手串被甩到了床上,落在了躺着的07手邊。“是這個吧。”時有塵壓了眼看他,既然這人開口了,想必東西是不可能拿得回來了。
07抓起盤看了半晌擡頭,用眼神詢問“怎麼在這裡”,時有塵别開眼看駝色窗簾正中倒映的影子說:“偶然遇見,她有事相求,贈與我的。”他想起那日離開莫家前,莫憐把茶盤邊上的手串拿起來撥弄了幾下,又遞給自己,說着“你替我收着吧,如果不想要,就等莉莉回來交給她”的樣子。
前兩日還對坐着喝茶的人,如今就被告知連人帶家都沒了,甚至還是被名義上的“敵人”半夜告知,沒有比這更荒唐的了吧。
“那就沒别的事了,你繼續...”07收起手串戲谑地看他,“思考你的人生吧。”披着黑袍的身影在一個眨眼後消失了,屋内音樂繼續響起,終于不再靜得可怕。
時有塵非常清楚,從那個傍晚,那個湖邊開始,自己就已經不能再心安理得地受協會庇護了。他和當初的陸卻之并沒有什麼不同,都是“背叛者”,且他們還有一個最相似的地方——都預見,或者說是準備好了死亡。
“要不要,也寫封遺書呢。”突如其來的念頭闖進他的腦中。
莫家的相關公告是在17日早晨6點發布的,接連兩則。第一則來自協會總部信息中心,簡介明了地說明了事件結果;第二則來自8區協會分部信息中心的則更為詳細地表述了這件事的潛在可能、已知情報以及既定事實。
“經可考資料排查,焚燒時間持續半小時以上,期間協會方并未收到任何有關異能者的體征異常警示,同時也并未收到協助請求。且事件發生範圍有明顯的局限性,并未波及附近公共區域或别處私産,基本上可以認定為維護局或是逃亡者所為。”
“因範圍内所有生物及非生物,包括金銀等特定金屬在内的物質均被燒毀銷盡,故推斷為非普遍火源,即存在相當高的異能事件可能性,目前協會方已收集部分自然物質以做後續調查。”
“...”
時有塵一字不漏地看了好幾遍附了章的協會文件,自他深夜驚醒到07突現再到那人離開,之後的幾個小時他都一直渾噩地醒着。
直到等到了這兩則公告,刺痛和眩暈同時襲來,腦中的嗡鳴響起幾秒鐘後,他的身體強制休眠了。所以他并沒有接到來自9區的莫利爾、厲鳴以及岚的通話。
A城,陸家地下室。
陸知祈跪在刺墊上,雙膝幾乎失去知覺,墊子上灑了一灘猩紅血液。刺尖帶藥,能最大程度地激發肌體的敏感度,痛覺自然也是最大化。
他的面色煞白,卻死死撐着不暈倒過去,背後的牆壁上方的烏鴉圖案更亮了。
地下室的門開了,陸洺拿着一疊紙走到他身邊說:“你知道今天受罰的原因。”陸知祈的聲音懸浮着,他現在已經非常虛弱,卻不敢不回答父親的話:“是...我沒能完成您的任務。”
陸洺把那些紙一張張攤好,放到跪着的兒子面前,邊放邊說:“一,我讓你籠絡新成員,你沒做到。”
“二,我讓你找人,你帶回來的是死亡報告。”
“三,我讓你盯着那邊的動向,反倒鬧了這麼大一出戲。”
陸知祈倒抽了一口氣低聲說:“是...父親。”陸洺刻意清晰明了打印出來的東西整整齊齊地擺在面前,一字一句地提醒着他的辦事不力,提醒着他的無能。
“你太讓我失望了。”陸洺的皮鞋重重地踩在紙上,踩在那上面時有塵的照片上,“如果是雲歸,他一定能辦得讓我滿意。”
應雲歸,應雲歸,又是應雲歸。從小就是這樣,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就連陸誠那老不死的都入土了這麼些年,父親的眼裡還是隻有應雲歸。
昏過去前,陸知祈最後看到的,還是他敬若神明的父親望向自己身後的,癡迷的雙眼。
陸洺發覺自己兒子失去知覺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靜默了半晌,按下指示鈴,一直候在外頭的管家蒙着眼罩進來,循着血腥味摸索着,扶起地上的陸知祈扛上背,再照着記憶一步一步地上台階,出了地下室。
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會有,也每次都是他這個老管家負責替少爺療傷,但不知怎的,這兩年少爺被罰的次數明顯多了不少。
陸洺看着兩人上去後,雙腳碾上那些紙狠狠撚搓着,直到它們被地上陸知祈的血浸透了,扯碎了,他才理了理襯衣下擺和袖口,從容地離開了地下室。
“老友一場,還是得去給老莫收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