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瘋狂,是顯露在衆人面前的;有些人的瘋狂,是埋藏于理智之下的。
莫非謙以為自己的妻子瘋了,而且是前者。
“謙哥,你回來了。”卧室門被輕輕推開,莫非謙神思倦怠地從背後擁住梳妝台前的莫憐。“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他把臉埋在莫憐的脖頸間,貪婪地汲取着清香。
莫憐那頭保養得極好的長發被撩到了另一側,她一如從前那樣微笑着伸出手,撫上了脖間幾近半白的刺撓短發:“你難得回來,我想等你一起睡。”莫非謙深吸了口氣,擡頭看向鏡中的兩張臉。
莫憐看上去依舊年輕貌美,而自己的臉上已然出現了許多遮蓋不住的蒼老紋路。“謙哥,抱着我睡吧,像以前一樣。”莫憐微阖着眼,側過臉吐氣如蘭,氣息輕柔地灑在莫非謙的耳廓,他的呼吸重了些。
“我去洗澡。”他帶着一身暮氣落荒而逃,浴室的門被重重關上。
莫憐拿起密齒木梳,對鏡一下一下地梳理着長發,口中低喃着:“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發齊眉。”
“三梳,梳到兒孫滿地。”
良久後浴室裡的水聲停了,莫非謙圍着浴巾出來的時候莫憐已經倚在床頭,睡袍斜斜地覆在雙腿。房間的燈被調暗了,偌大的空間充斥着暖意。
他赤足繞過床尾,走到莫憐躺着的那側,俯下身抱起纖細的身體。
“謙哥。”莫憐的溫情脈脈喚起了莫非謙久遠的記憶。“我在。”他沉着聲回應。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對嗎?”
“我會。”
莫憐的手搭上腰間的浴巾,莫非謙低下頭,一手扶着她的後肩,一手撫着她的長發。隐晦而澎湃的情意在唇間傾瀉。
莫非謙閉着眼埋在妻子的頸間舔舐,伸手去拉床頭的抽屜,卻被柔軟的手半道抓住。“我扔了。”莫憐睜開眼朦胧地看着身上人下半張臉的輪廓,“你太久沒回家了。”
莫非謙輕歎口氣正欲起身,就被攬住後脖。“你說你會一直在我身邊。”那是十二歲的他給十歲莫憐的承諾,是愛情的承諾,亦是親情的承諾。
...
屋内氣息平靜下來的時候夜已深了,莫非謙再次洗漱完畢躺下的時候,莫憐已經閉着眼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
“睡吧。”她輕聲說,鑽進了丈夫的懷裡,“晚安,謙哥。”
莫非謙輕吻了下妻子的額頭,“晚安。”沒有看見她鼻梁處滑過的眼淚。
莫非謙的妻子确實瘋了,隻不過是後者。
新曆173年3月17日,淩晨2點32分,8區傳承百年的異能世家,莫家本宅被焚燒殆盡,當晚在内的除了本家族長夫婦以外,還有照例前來參加商讨會議的各個旁支主事人。
共計36人死亡,至此在8區雄霸一方的家族走向沒落。而更加湊巧的是,3月18日,異能者全球管理協會發布了進行全員審查的強制命令,并禁止了審查結束前任何人的任何跨區活動。
時有塵從夢中驚醒的時候夜色尚濃,他自小不習慣在冬季蓋厚重的被子,此刻後背卻爬滿了汗。陸知祈“順道”送他回基地的路上透露的信息已然令他内心不安,勉強躺下休息也是夢魇不斷,于是索性開了燈挑了首輕音樂外放。
音樂聲停的時候他正盤着腿閉着眼回憶陸卻之一事的疑點,床榻一角的陷落讓他猛然一震。
“醒着呢,省得我弄醒你了。”07雙臂枕在腦後倒在床上,一雙淺白色瞳孔在昏暗燈光下看過來的樣子實在有些驚悚,時有塵立刻就清醒了。
07此刻出現在這裡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莫家被燒了,我要你去拿一樣東西。”他情緒毫無起伏地說着讓時有塵愣了很久的話。
時有塵顧不上思考這是他第二次出現在協會基地内部了,是怎麼進來的,又是怎麼做到不被檢測到的。“莫家被燒了”這五個字帶來的沖擊力更甚于白天聽到陸知祈說的那句。
“莫家?”他後背的汗更密了,“陸洺?”這是他拿回殘缺記憶後第一個想到的可能性。
07輕嗤了聲:“你覺得呢?”時有塵才意識到自己問出口的可笑。“他還不夠格在8區隻手遮天。”莫家掌控着多少個城市多少個社會企業多少個普通家庭的經濟命脈,如果是陸洺能輕輕松松摧毀的話,8區協會分會管理者的位子恐怕就要他來坐了。
“陸洺和這件事無關,我要你拿到手的是莫夫人戴的那個南紅手串。”07看着天花闆上遊動的光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