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有塵躲過了她切切的目光,掌心微麻地起身,留下一句“您多保重,再見。”便徑直離開了712房,甚至轉身關門的時候差點被門邊禮盒的邊角磕絆到。
他恍惚地摁亮電梯,恍惚地下到一樓,恍惚地走到前台後卻發現那裡的暫離指示牌被撤下了,坐班護士卻換了人。“請問,剛才那位工牌号031的護士?”時有塵問。
胸前别着“033”牌子的小護士緊緊盯着操作屏錄入檔案,眼珠未動一下。她随手抓過一旁的登記冊語速飛快:“她剛被主管通知辭退,要不然我也不用提早上班,你什麼事寫這上面吧。”
時有塵亂成一團的腦子遲鈍了一瞬,拿過登記冊寫下自己的到訪是由、時間和個人信息後,“方便問下你們這兒的主管在?”“不知道,可能被老闆叫出去了吧。”“謝謝。”
康複中心的大門打開,時有塵迎着風走了出去,“我問過這兒的主管了,城際公車半小時一班,下一趟你還得再等二十五分鐘,不如上我的車捎你一程。”陸知祁的聲音從搖下的車窗裡頭傳出來,他的眼神和剛才電梯裡的一模一樣。
冷風吹醒了時有塵的幾分理智,他幾乎沒有猶豫地轉身,繞到另一側車門,伸手開門上車。“這種地方的工作人員應該是千挑萬選進來的,随便辭退真的沒問題嗎?”時有塵扣緊安全帶,“陸老闆。”
陸知祁合上車窗,邊設置目的地“8區協會基地”邊說:“一個憊懶的普通員工罷了,做得不好,辭退她,很正常。”車子發動,他看着後視鏡問,“你來這裡看望什麼人?”
時有塵從在汪玲一面前的不安穩情緒中抽離出來:“陸老闆是覺得事後再去看我的記錄,不如當面問更快更方便嗎?”
陸知祁在車子駛上大路後便放松了四肢,任由其自動駕駛。“這裡的陸老闆并非是我,而另有其人,我隻是有一點點權限罷了。至于你後面的問題,我的回答是,是的。”
時有塵:“那我提出交換條件,我回答你一個問題,你也回答我一個。”
陸知祁思考了幾秒:“可以。”他打心眼裡不認為時有塵會提出什麼有威脅的問題。
時有塵舔了下嘴角内側還未愈合的傷口,新肉生長過程中是熾熱的:“我來探望前隊友的家裡人。”陸知祁好整以暇:“哪個前隊友?”
“這是第二個問題,那就先請你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時有塵淡淡地說,“走廊上的禮盒是你帶來的嗎?”
陸知祁眉頭一跳:“...是我帶來的,那我換第二問,你是來看汪玲一的,是嗎?”
時有塵看着雨漸漸停了:“是。你認識陸卻之,我的前隊友,對嗎?”他側過頭,看到了鏡片下陸知祁驟縮的瞳孔。
...
良久的沉默後,陸知祁開了一指寬的側窗:“我沒想到你的膽子居然大到直接問我,但我确實之前并不認識他。”
“意思是你最近才認識?”時有塵垂在座位外側的手心已經沁出了薄汗。他知道有些話不能直接說出口,但越來越接近猜想的現實逼得他逐漸偏離理智的主線。
陸知祁卻輕笑了下:“時有塵,上次我的邀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言下之意便是,你答應加入我們,就是一路人了,那我自然就可以告訴你一些旁人不知道的東西。
話語主導權被輕松奪走,時有塵閉眼暗松一口氣,隻要陸知祁沒有正面回答,一切就還能維持。“抱歉,我想我并不适合那樣的群體和生存模式。”他回答地決然,陸知祁也聽明白了。
“是嗎,那真是遺憾。”就在時有塵以為話題到此為止的時候,他聽到了驚如雷的一句話。
“陸卻之,是我的叔叔。”
一句話将時有塵死死釘在了副駕駛座上。陸知祁沒有正面回答他什麼時候認識的問題,也放棄了再向他提問的機會,卻用八個字徹底打亂了他原本的所有思緒。
“你說...什麼?”時有塵的腦海裡飛速掠過一些場景。培訓基地的初見、Z城急救中心的二次事件、Z城後續的協助治安,再到一路調查到莫家、陸卻之留下的精神能量和遺書、還有他的墓碑。
陸知祁扶了下鏡框,語氣很是平常:“本來這屬于我家陸老爺子的醜聞,是不能向外人提的,但現在無所謂了。”他盯着時有塵隐約露出的眉上痣,眼神頗為遺憾,“陸卻之是陸老爺子的私生子,汪玲一,是我家二十多年前的女傭。”
時有塵:“不可能,他的異能。”突然他唇内側的傷口被撕裂,血腥味蔓延了整個口腔,制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陸知祁卻道:“很奇怪對吧,我們家從來都是天賦覺醒者,但他雖然繼承了‘觸摸感知’的異能,卻是個後天的低階自然覺醒者。”
“這大概就是基因的選擇吧,汪玲一的劣質基因讓他沒能成為陸家本家人,最後還死在了無名的人手裡。”陸知祁的語氣聽不出一點遺憾。
是了,他們都以為陸卻之的異能是“觸摸感知”,即便是對此抱有懷疑态度的嚴緻沅都沒來得及替他修改異能者檔案,而隻有自己和應雲歸知道并且相信陸卻之的真實能力其實是“精神入侵”。
可是為什麼,這個事實,和已知的異能資料都是相悖的。
不管是所謂的百分百天賦覺醒者的8區異能大族陸家,還是所謂的反向異能。
早已死在不知名人手上的“背叛者”陸卻之,在四個月後打碎了時有塵過往對于異能的所有傳統認知。跨越了四個月的箭矢,正中時有塵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