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緻沅看着被水流的沖擊力擊退跪倒在地的時有塵,輕歎了口氣上前伸手扶他起來說:“抱歉啊,趕緊回去換身衣服吧,這麼冷的天以後還是盡量少些室外訓練。”
時有塵倒是擺擺手表示沒什麼:“沒事,是我自己大意,算是積累經驗。以後更謹慎些就好。”他低着頭整理衣褲,額前的碎發垂下,正好擋住了有些渙散的瞳孔。嚴緻沅看了眼天色道:“不早了,明天起我要去外區交流一周,林周擇會代替我跟蹤記錄你的模拟訓練。”
“嗯,謝謝。”時有塵沒有停頓地轉身,身後傳來嚴緻沅的邀請:“一起去吃飯?”
時有塵頓了下,婉拒道:“我還有别的安排,等你交流回來我請你。”
“行。”嚴緻沅樂于看到他的主動,輕松地應下了,“那你忙,回見。”
時有塵一腳碾上泥濘土中的敗落枯葉,聲音有些低沉:“回見。”
離開廣場後時有塵徑直向西走去,路上與三三兩兩身着黑衣的人擦身而過。冬季從天亮到天黑的緩沖時間太短,他加快了步伐,趕在資料室落鎖前抓住了正要去食堂的陵園管理員。
“您好,麻煩問下還能查點東西嗎?”管理員仍然是之前幾過幾次面的那個頭發已經半白的中年男人,時有塵輕喘着趕到的時候,他正睡眼惺忪地邊打着哈欠邊關門驗證指紋。
“嗯?”男人單眼撐開一條縫,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年輕小夥。按理說隻要能進協會基地的大門,要想進陵園并不是難事,甚至途中還有路标指引,畢竟陵園裡面安置的并不僅僅隻有異能者,還有相當一部分的協會工作者,他們的親朋好友是被允許前來悼念的。
隻是如果來訪者并不清楚所要探望的人身居何處,那就隻能到這裡來請管理員幫忙了。
男人視線掃過時有塵被衣袖遮擋的手腕和他有些微紅的臉頰,雙眼一下清明了許多:“哦哦!你是那個...前段時間見過的!小李妹子的朋友吧!”
時有塵喉間一緊,眼神有些躲閃地應聲:“嗯...是。”他沒想到在這種每日人來人往的地方工作,對方竟然還對自己有這麼深的印象。
男人一拍手,兀自說着就重新解鎖開門:“哎我就說嘛,我很少認錯人的,小李妹子前段時間常來呢。”不等時有塵開口他又問,“诶你是要找誰啊?”
過于主動熱情的态度讓人有些招架不住,時有塵微松口氣道:“我不确定他在不在這裡,試着過來請您幫忙的。”男人大咧咧一笑:“诶這是我的本職工作,别客氣!他是協會工作者還是?”
時有塵:“是登錄異能者,編号8461,叫陸卻之。”
男人打開室内燈:“知道這些就好查,你等會兒啊!”
...
十幾分鐘後,時有塵看着面前的一尊無字碑,耳邊似乎還回響着剛才管理員的碎碎念“奇怪了,編号8461的份額倒是已經領用了,但是沒有署名,不過編号都是唯一的應該不會錯,就是你要查的那個人,他的位置在...”
陵園裡的墓碑大小樣式都是統一的,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碑前有無奉花,有的話又是否是近期的鮮花。
“編号8461”占用的這塊碑前空無一物,碑頂已經積了薄灰,和融化後的雪混亂地擁作一團,在碑面上方留下了蜿蜒痕迹。
騙子。
時有塵心想。
别人也就罷了,陸卻之連自己母親也欺騙。什麼“沒有讓協會準備墓地和碑”,連遺書也要寫得這樣冠冕堂皇。時有塵眼底一片寂靜,伸手從兜裡掏出紙巾,安靜地擦拭起了污垢。
他為什麼不想讓母親有地可以探望自己?此刻的時有塵似乎有些明白了。
此時天際幾乎全暗了下來,陵園裡本就稀少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即便是協會基地這樣的地方,人們也總是會害怕和忌諱夜晚的冷清之地。
時有塵邊擦拭邊回憶着和陸卻之這位同事短暫的接觸,恍惚間又想起陸知祁的那雙眼睛,就在他往陸洺的身上聯想時,身後傳來的磕碰聲響迅速将他拽回了現實。
“哎!”時有塵轉身,看到了後排的中間縫隙處一個跪倒在地扶着膝蓋的長發女人,那女人見他回頭,原本有些呆滞的眼裡又燃起了希望一般道:“先生,您知道我女兒在哪兒嗎?”
“...”時有塵微眯着眼借着月光仔細辨認,發現這人竟是曾遠遠地見過一面的——
“莫夫人?”他有些訝異地問,“您怎麼會在這?”數月前陵園壇場的騷亂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其中大概是林周擇的唠叨占了極大部分原因。
女人眼中光芒更盛,她忙起身三步并二走到陸卻之墓碑前,同時有塵隔了一人半距離優雅地蹲下:“您認識我,那一定知道我的女兒在哪兒吧?”
時有塵本想向後退一步再起身的動作被她這樣有禮數的行為止住了,所以他仍舊維持着半蹲的姿勢:“抱歉,我不知道。”
莫夫人眼中閃過一絲落寞,然後她偏頭看到了陸卻之的無字碑:“你在祭奠這塊碑下的人。”聞言時有塵心下大感不妙,果不其然就聽她繼續道,“那你一定有辦法找到我女兒。”
女人不顧膝蓋的刺痛“騰”地雙膝觸地:“求你了,幫幫我吧。”時有塵倉皇上前,伸手在空中虛握了兩下,然後咬牙抓住她的兩截衣袖,“您先起來。”而對方反拽着時有塵的手臂沉沉向下壓的樣子哪還有半分剛才知禮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