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城的那一天陰雲沉沉,但并不黯淡。
頭頂有飛機飛過,拖尾留下的痕迹很快被雲層融合,分界線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遇就是坐着頭頂的那條航線到達的。
他先是坐飛機到沈陽,又從沈陽買票坐火車。還是綠皮火車,K開頭的。過慣了好日子的秦遇無法想象現在居然還有地方沒有高鐵,他捏着自助機上取出的車票,到門口才發現現在都是身份證進站。
當真是時代變化萬千。
不是什麼旺季,海城也不是旅遊城市,秦遇在沒什麼人的綠皮火車坐下,聽到廣播在播放“終點站,大連站”的時候像每一個出門旅遊聽到熟悉的城市時候的感慨:這居然這是一條線啊。
然後發現他其實從未來過東北,也不知道在感歎個什麼勁兒。
咣當咣當地坐了一個多小時,直到下車很久都覺得腦子裡還回蕩着火車車輪劃過鐵軌的況且況且的聲音。
海城的氣溫還沒有回溫,空氣中卻已經彌漫起春天的氣息。
就當是旅遊散心了。
這是一座北方随處可見的小城市。一條主幹道和兩邊光秃秃的白楊樹——隻有這裡和校門口承載着最高的交通運載量;帶着煙火氣的小街——隻有放學的時候才人滿為患;走在路上的大多是頭發花白的老年人,擠在公園裡面打牌下棋。
但現在是傍晚了,換阿姨占據廣場打開音響,這頭兒跳交際舞,那邊跳新疆舞,中間再來個什麼别的舞種,比秦遇參加過的打歌舞台還忙。
在酒店前台登記的時候,前台還多看了他兩眼,可能沒見過這個天氣隻穿一件單薄大衣出門的傻子,畢竟外面全是羽絨服。
不過這裡是酒店,外地人,倒也正常。
“這兒有什麼景點嗎?”秦遇脖子縮在衛衣裡,發出的聲音十分沉悶。
“厝石山公園,岫岩水巷,三學寺……還有什麼來着,你在那邊旅遊欄兒拿張宣傳紙看吧。”前台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白色的雜志架,上面放了幾張宣傳頁。看起來很久沒人拿了,上面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他翻了幾下,和前台說的幾個也差不太多。
第二天早晨起了濃霧,打車的時候司機和他閑聊,說這都是鞍山鋼廠排放的白氣。
“那風呼啦一吹,就吹到這兒來了!”司機手舞足蹈地比畫,好像外面的霧霾就是他吹起來的。
昨日坐火車的時候正好路過鞍山,高聳的煙囪、層層疊疊的鐵路線,正在排隊慢行的五顔六色的大卡車,遍布在疾馳的火車附近,有種鋼筋鐵骨般的美感。
第三天實在沒什麼可逛的,他穿着在當地商場新買的厚實的羽絨服,打了輛車把郊外的景點也逛了一個遍,甚至連一座小小的塔都特地去繞了三圈。
實在沒什麼地方去了,他就趁着傍晚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雙眼放空地看着跳廣場舞的人群,身旁有個年輕小夥立了個豎麥,在唱林憶蓮的《詞不達意》,本就是極其難唱的歌曲,被小夥兒唱得跟說唱一樣的詞不達調。
“你難道從來不好奇,你身旁冷清擁擠,我一直在這裡……”
晚上散步的人很多,周圍亂哄哄的。他在這兒待了三天,腦子都要被凍迷糊了,也沒搞明白編劇為什麼讓他來海城。
“我無法傳達我自己,從何說起……”
陳時初倒是一天一個電話,比他老媽都關心他的去向。
陸聞則是另一個極端,除了開會那天見面指着說他傻又反手被他按在椅子上,一句私下的聯系都沒有。
“我必須得先看明白我自己,翻譯成一句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