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紀人進門的時候,秦遇正在化妝。
他微微低頭,趁着化妝時間複習下一場戲的台詞。下場戲要說粵語,作為一個北京人,他說起粵語總是不自覺地蹦出兒話音,練了一周好不容易練順溜了,這會兒趕緊再讀幾遍。
他來好萊塢快七年了,從無到有,身邊的經紀人一直都是這位叫做Ryan的金發碧眼的美國人。
經紀人倚在門口看了秦遇好一會兒,看陽光斜灑在他的側臉,勾勒出他精緻的眉眼。
他第一次見到秦遇是在九年前一個夏天,他剛剛康複出院,通過熟人的關系和他見了一面。
好萊塢喜歡小麥色肌膚的男人,但Ryan認為,白瓷兒一樣散發着東方神秘感的男人,就像是拐着彎兒上升的檀香煙,嗅上一下就忍不住深呼吸,意猶未盡。
作為一個圓滑的人,Ryan遵循鼓勵式教育,他彎了彎眼,對坐在對方的年輕人禮貌地恭維:“你肯定會大火的。”
對方擡了擡眼,禮貌地回了句嚣張的話:“謝謝,我确實很火。”
真是令人驚愕的一句話,真是太對他的胃口了!他瘋狂拍手大笑,拍着助理說我一定要簽他。
事實證明,他的眼光果然絕妙。
秦遇第一次在犯罪電影中飾演一個戴着口罩的冷酷殺手,一炮而紅。那個電影上映版本中甚至都沒有他的全臉,隻一雙濺了血的眼睛,和蒼涼冷漠的眼神,就引得後續無數導演來約下一部作品。
當演員第一年就能夠上圈子内高知名度亞洲人的水準,這簡直是娛樂圈爽文模闆,Ryan非常滿足,蠢蠢欲動要給他搞個大制作。
還沒等大制作落實,Ryan才崩潰地發現,都是騙人的!皮膚白皙?那是在醫院關的!不愛說話?那是剛做完手術加英文限制了他!
什麼冷豔型男?都是誤會!
雖然這小子不笑的時候确實挺唬人的,比如隻見過幾面的劇組人員。
化妝師小心翼翼戳了秦遇手臂一下,門口等他許久的金發碧眼的男人開心地對他揮了揮手。
“你怎麼來了?”秦遇露出訝異的神情。
秦遇心知這幾年在好萊塢混得不錯,跟他這位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經紀人起了很大作用,現在也熬成好萊塢熟悉面孔。這位顯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兒,秦遇支起下巴在等他下文。
沒想到這人磨磨唧唧、扭扭捏捏,從他早上吃了什麼關心到今天殺青,愣是不說目的。
“有話快說。”秦遇不耐煩的手指敲着台詞本的封皮,發出沉悶的嘟嘟嘟的聲音。
“你殺青之後的下一部電影要半年後才開拍。”Ryan攤開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中間有半年空白時間,中國那邊有個……”
秦遇假裝沒聽到,順手拿起台詞本嘩啦啦地翻起來,蓋住Ryan的聲音,人在有事的時候會假裝自己很忙。
“祖宗!”這個詞還是從秦遇的華裔助理口中學到的,Ryan走到他臉扭過去的那側,好聲好氣地說,“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嗎?”
秦遇又換了個姿勢看台詞。
Ryan安靜地盯了他一會兒,假模假樣地歎氣道,“沒事,不去就算了,等你哪年好心理準備再說吧。”
秦遇沒看到,心裡吐槽還真是随意,他扯了扯嘴角,這人怎麼連試圖再說服一下他的舉動都沒有。
“等等。”秦遇突然開口,他臉埋在台詞本中,隻露出一雙眼睛,“把名片給John吧。”
被Ryan這麼一攪和,秦遇也沒了繼續看台詞的心情,幹脆閉目養神。等到輪到他的那場戲開拍,已經到下午接近傍晚的時候了。
拍攝地點在加州的一個叫Indio小鎮城市附近的沙漠,離洛杉矶200公裡左右,他在這部電影裡扮演一個香港大佬底下的卧底,被追殺到這裡後,在沙漠中絕望地死去。
秦遇拍得很快,五年來好萊塢的演藝生涯,幾乎有一半都是在演這樣的角色。拍過個人的長鏡頭後,他接過副導演送來的一束鮮花。
恭喜殺青!
他不是什麼主角,這次也是在導演的再三邀請下來友情出演個小角色。既然不是電影結尾排行名單前幾,自然沒有安排什麼殺青宴這種社交活動,他轉着圈子謝過一圈之後,就可以回家了。
小鎮滿打滿算沒幾條大路,上高速的口堵車堵得厲害,司機左拐右拐,不知道從哪殺出一條小路,小路從沙漠旁邊蜿蜒而過,一旁是灌叢圍着的居民區,另一旁是層層疊疊的露營區,再往後才是人類認知中的沙漠,更像是荒涼的貧瘠地帶。
也不知道這些居民每天出門就看見露營車露營帳篷是什麼心情。
“哇,這裡真大啊。”助理趴在車窗邊感歎,這還是他第一次完整地看到非片場的Indio沙漠。
秦遇聽到感慨,扭頭看了一眼,窗外路過的是舉辦科切拉音樂節的那片露營區。
科切拉音樂節是世界上頂級的音樂節,很多歌手曾經在這裡留下廣為流傳的歌喉、神圖和舞台。
出道第五年的他和他的團隊也曾在這裡表演,營銷号把他們形容為最有發展前景的男團,預言他們是出道後最快登頂的歌手……而那些時光真是太過久遠,連現在他年輕的助理都不太記得了。
人一旦空閑就會想起以前。
秦遇垂下眼眸,過了一會兒,他突然伸出一隻手,對助理說,“名片給我。”
“什麼名片?”助理一臉懵懂。
“Ryan給的。”秦遇提醒他。
“哦哦!”助理這才如夢初醒,他慌張地翻着口袋,終于在包裡的某個角落找到那張被他遺忘得一幹二淨的名片。他擦着冷汗,天知道秦遇當時拒絕得那麼幹脆,怎麼過了還沒半天就轉了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