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麗一下子啞了,顧念當伴郎的兒子,伸手别了下碎發,嗤了聲,沒再說話。
潘煜無事都能燃三分火,打了個響指,準備招呼服務員。
許國海可能也是誤會了什麼,瞪他一眼,壓低聲音:“還嫌不夠丢人?”
“确實,”潘煜點頭,特别自然地重複給朱麗聽,“阿姨,許叔都嫌你丢人。在别人的喜宴上做出搬弄是非、亂嚼舌根這麼不體面的事情,也難怪我那個有文化、有素質、有教養的許叔叔都受不了了。”
“阿姨,你真該反思一下你自己。”
小卷毛說完可能還覺得不嚴謹,又看向許國海,看得許國海心裡發毛。
“叔叔,我說的對嗎?”
“……”
霎那間,整張桌子空氣都凝固了,街坊鄰居的目光都聚集在許國海身上。
許國海臉上挂不住,咬牙道:“什麼對不對的,我說的是你!”
小兔崽子。
“嗯嗯,”潘煜配合,再度開口,聲音洪亮,“阿姨,你聽見了吧,許叔剛說的是我,跟您沒關系。您一定不是那個搬弄是非、亂嚼舌根的人,對吧?”
說到這,小卷毛掏出了手機,打開自拍錄像,半舉着開口:“我長這麼大還沒跟培養出博士的優秀母親一起吃過飯呢。今天真是天賜良機、千載難逢、三生有幸,必須要讓我70多萬的粉絲也都看看。來,阿姨對着鏡頭‘say hi’。”
朱麗:“……”
小卷毛拿着手機繞桌拍了一圈,一桌的街坊鄰居都沒跑得掉,越是上了年紀的人,越是對着網絡有莫名的畏懼。
一桌子的人都開始垂頭,飯桌上很快安靜下來。
潘煜放下手機,心滿意足地拿起筷子:“各位優秀的叔叔阿姨們,怎麼都不吃菜呀?是不喜歡嗎?需要我喊服務員過來更換一下菜品嗎?”
“不、不用,吃…都吃着呢。”
“那就好。”潘煜擺開自己的餐具,再次感歎,“果然‘細節決定成敗,小事造就未來’,優秀的父母吃飯都這麼謙讓,真讓人難為情。”【1】
“……”
一頓飯下來,也就潘煜自己吃了盡興。但凡有誰視線跟他對上,潘煜都要開口說一句“優秀的父母…”
吃到最後,他們這桌都彌漫着一種滲人的氣氛中,上到八十八,下到八歲八個月都在拿起筷子,沉默而僵硬地夾菜,跟整層宴會廳熱火朝天、鑼鼓喧天的氣氛格格不入。
他們寂靜無聲,他們阒若無人。
巡桌敬酒的時候,走最前面的伴郎都哆嗦了下,以為這桌是吃席走錯了場。
“嗐,爸,吓我一跳,你們怎麼都不說話啊。”
李山結婚的幾個伴郎找的都是發小,鄰裡鄰居的也都認識,“爸爸媽媽”、“叔叔阿姨”都喊出來回音,桌上的氣氛慢慢活泛了些。
李山挨個敬過,最後才到桌上唯一的小輩潘煜:“潘機長,謝謝你能來,我敬你。”
沈曉琳提前打過招呼,伴郎應該是知道,上的是茶。
潘煜沒着急接,看着李山喝完了才忽然開口:“伴郎團都是你發小嗎?”
“那必須的。”伴郎有機靈的,親自把茶遞到了潘煜手上,見他握着了也笑,“除了那個端盤子的,我們三和大山都是一起長大的。”
潘煜很奇怪:“許主任不是嗎?”
“誰?”伴郎被人扯袖子,看了下許國海,幹巴地笑了下,“許哥,許哥忙,沒時間。”
潘煜摩擦了杯子,看向李山:“是嗎?”
李山眼閃了下,含糊了聲,端着杯子又碰了下他:“潘機長,我再敬你一杯。”
潘煜照舊沒有喝。
他們這邊耽誤的時間太長了,久到鄰桌都覺得不對,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許言跟陳旭陽他們坐在最邊角的一桌,年輕人都愛紮堆,一直不斷地加凳子,坐得相當擁擠。
直到,陳旭陽碰了下他胳膊。
“卧槽,許言,潘煜是不是跟你爸坐一塊去了?”
“?!”
别說陳旭陽震驚,就是許言也沒料到小卷毛能這麼自來熟。隔着重重又交錯的人頭,他甚至都看不見潘煜,目光強行聚焦,勉強能讓大腦分辨出那一撮卷毛。
小崽子。
“那一桌可都是長輩,我就不信他一個人坐那兒能不憋屈?”陳旭陽嚼了個花生米,很喜歡看熱鬧。
也确實有熱鬧給他看。
沒過幾分鐘,他就又怼了下許言:“李山怎麼回事?敬個酒都快長在你爸那桌了。”
許言擰眉,盯着看了片刻,徑直起身。
李山已經連續喝三杯了,沈曉琳笑地都有點端不住了。
“潘機長,今天要不先到這,回頭我們單獨請你和許哥。”
潘煜真不是個喜歡給人辦下不來的人,隻是情緒在不斷地累加。朱麗閉嘴、李山喝酒、整桌沉默都隻是個結果,可關鍵是傷害已經産生了。
潘煜不可能高興,也沒有半分痛快。
到這一刻,小卷毛必須要承認自己從小上的紳士禮儀課沒有半分的用。
他想自己可能要做些稍微失禮的事了。
“小潘機長。”
聲音從斜後方傳來,本能高于大腦反應,潘煜先轉了身。而後,他便笑了,發自内心。
可下一瞬,又垂了唇角,同樣不受控制。
看着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