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還在流。
饒時慌張站起,快速走到餐桌前扯着桌上的抽紙,他手裡抓了一大把,再次回頭看見于桑洲時,這人正看着他笑。
“你有病啊你笑什麼笑!”饒時看了眼手中被他攥緊的抽紙,又看向正靠牆站着的于桑洲。
饒時壓根沒學過急救知識,這方面完全不懂,他隻知道,于桑洲的血是止不住的。
“你别動,”饒時聲音抖了起來,“你千萬不要動。”
十月初的晚上帶着微涼,于桑洲身上那件淺色的T恤讓紅色變得更加顯眼。
饒時左右望了望,于桑洲問他:“你在找什麼?”
“手機。”饒時太過着急,整個人顯得特别焦慮不安。
他記得自己當時就是随手一放,但肯定就在這附近。
饒時朝沙發那邊走,沙發上的抱枕被他一個個拎起來,終于找到了卡在縫隙裡的手機。
“饒時。”于桑洲在門口喊了他一聲。
聲音不大,但饒時聽見了。
饒時立馬轉過頭吼道:“你他媽别說話了!”
于桑洲點了點頭,“嗯”了聲,他還是看着饒時笑。
這是一個很溫柔的笑。
饒時打了120,他的呼吸不太穩,隻能努力保持鎮定,好使自己的聲音聽着能不那麼顫抖。
于桑洲的笑能夠讓他放松下來。
但他現在,并不想看見于桑洲笑。
電話剛挂斷,饒時聽見了腳步聲。
緊接着,他聽見一聲“哥哥”,是于際。
小孩兒肯定吓壞了。
聽聲音就知道,這孩子已經快哭了。
饒時站着的位置正好擋住于桑洲,于際不會看見于桑洲腹部的傷口。
但地上那把帶血的水果刀和地面多出的紅色非常刺眼,于際肯定早就看見了。
小孩兒再次試探着喊了一聲:“哥哥?”
饒時背對着于際,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現在的情況,更不知道如果于際哭起來,他該怎麼哄。
沒得到回應的于際推了推饒時,他在腦子裡拼命找理由,卻沒有一個能拿來解釋當下這種情況。
可這孩子不是在叫他,也不是想等到他的回應。
于際推了推饒時,從他身側擠過去。
小孩兒瞬間哭起來,他想伸手去碰于桑洲,饒時立馬将他的手握住:“别碰他,先别碰。”
“哥哥……”于際掙紮着,可饒時用的力氣大,他的手根本碰不到于桑洲。
“我沒事。”于桑洲對于際說。
“你這是沒事嗎!”于際擡頭看着饒時,他說,“我要去哥哥旁邊,你放開我,我不碰他,我肯定不碰。”
“你讓他過來吧,”于桑洲說,“等會兒越哭越厲害,吵死人了。”
饒時放開于際,還是提醒了一句:“别碰到他的傷口。”
“我不會!”于際站到于桑洲邊上,抱着他的胳膊開始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喊着“哥哥”。
于桑洲擡手一下下摸着他的腦袋,哄着他:“沒事啊,哥哥沒事。”
肯定是擡手的動作扯得傷口疼,于桑洲的臉色變得越來越不好。
他看着饒時說:“你幫我把褲子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硌得我腿疼。”
饒時放松動作将手機拿出來,随後放進自己褲子口袋裡。
饒時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眼時間,想着救護車怎麼還沒來。
再擡頭時,他看見于桑洲的臉色變得更差了。
饒時皺着眉喊了聲:“于桑洲。”
“嗯?”于桑洲輕輕拍了拍于際的後背,對着饒時笑了笑,“我等會兒給你解釋,好不好?”
“我不是想說這個……”饒時深吸口氣,将那股想哭的感覺壓了下去,他吞咽一下,說道,“你肯定很疼,我今天不該過來的,我應該給他把錢轉過去,是我做錯了,我不該在今天和他對着幹……下個月下下個月,哪天都行,我不該選在今天。”
“饒時,”于桑洲的笑開始變得勉強,他說,“你可别哭,我現在這樣,想同時安慰兩個有點難。”
不說這些還好,于桑洲話剛說完,饒時那邊就哭了。
他不是和于際一樣拼了命地哭,而是沉默地憋着勁兒,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兜不住剛落下來就會被饒時馬上背過身擦走。
“饒時……”于桑洲說完又哄着于際,“好了哥哥真沒事,别哭了啊,你哭得我頭疼。”
救護車來的時候于際還在哭,但還是很懂事地放開了于桑洲的胳膊,饒時将他抱起來,拍了拍小孩兒的背。
饒時說:“沒事,一定沒事。”
他給張定辛打了電話,将事情大概說了一遍,結尾他說道:“麻煩你趕過來一趟,所有東西都不要碰,”饒時頓了頓,“到了就報警,捅人的是我爸,叫饒達海。”
現在的時間不算晚。
平時這個點,于際才剛洗完澡。
他應該坐在沙發上等着于桑洲來吹頭發,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靠在饒時肩頭偏着腦袋看向已經沒力氣朝他笑的于桑洲。
于際估計是哭累了,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在饒時懷抱裡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因為哭得太厲害,到現在都還是一抽一抽的。
任遊就在這家醫院工作,饒時給他打了電話,讓他沒上班就過來一趟,其他的什麼也沒多說。
他和任遊的關系沒必要說那麼多,更何況他現在單手抱着于際,也不太方便。
小孩兒個子高,饒時打電話的時候總害怕他會從自己身上掉下去。
饒時還是不習慣抱孩子。
抱松點總覺得不放心,抱太緊又害怕于際會難受,要是醒過來又開始哭就更難辦了。
任遊到醫院時給饒時打了電話。
饒時剛說出他在搶救室這裡,任遊就瞬間挂了電話。
這個人是跑來的,看見饒時抱着孩子好好地坐在那兒時,他又走了起來。
“怎麼了,誰出事了?”任遊喘着氣問道。
“于桑洲。”饒時說。
“他怎麼了?”任遊聲音小了些。
于際在饒時肩頭又哭起來,不知道小孩兒是不是做了什麼噩夢。
饒時頓時慌了,連忙擡手一下下順着于際的背,他突然想到什麼,對任遊說:“你把胳膊遞過來,讓于際抱着。”
任遊什麼都沒問,伸出右手遞過去,碰了碰于際的手背。
胳膊瞬間被握住,于際力度很輕地捏了兩下,哭聲也慢慢變小。
“于桑洲怎麼了?”任遊站在那兒壓低聲音問饒時。
“被饒達海捅了一刀,”饒時說,“這刀,本來是沖着我來的。”
任遊聽得沒有好臉色,抱着胳膊的于際還是醒了。
他是被饒時的手機鈴聲吵醒的。
于際醒了先是盯着被他抱住的胳膊,擡頭發現不是于桑洲的時候,任遊的胳膊立馬就被放開。
“哥哥呢?”于際在饒時懷裡,他與饒時平視,小孩兒眼睛都哭腫了,“哥哥怎麼樣了,我能去看他嗎?”
任遊皺了皺眉,忍不住歎了口氣。
饒時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們再等等。”
鈴聲停下了。
“我打個電話,”饒時揉了揉于際的頭發,“讓任遊哥哥抱你一會兒,行嗎?”
于際點點頭,但他沒讓任遊抱,而是坐在椅子上,盯着前面那扇關着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