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身影隐在村外的一排烏柏樹後,時至深秋,烏柏樹的葉子顔色變成多姿多彩,濃濃淡淡的楓葉紅,深深淺淺的帝王黃,遠遠望去猶如一片瑰麗的火燒雲。
楊康似有所察,回頭朝許念隐藏的方向看來,卻什麼也沒發現,他卻笑的眉眼彎彎,雙手聚攏在嘴邊,聲音帶着少年的清潤生機,似珠玉相擊,朗聲喊道,“師傅,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珍重!等我!”四個字,道盡了他此時的全部想法。
大步朝前走去,少年的背影在這一刻,顯得那麼高大挺拔,讓人相信,他的肩膀可以扛起任何重擔,已經是個成熟可以依靠的男人。
這一路,許念默默的隐在他身邊保護他。
看着他遇到山匪劫财殺人時,可以臨危不亂的救人殺賊;姑娘對他表達救命之恩願以身相許時,他冷漠不留一絲餘地的拒絕;遇到一對邀他坐牛車的好心小夫妻,也不會拒絕别人的好意;街邊摔倒的小孩痛哭時,會溫柔的扶起他,摸摸他的腦袋,坐在台階上,和小孩分食一顆糖,笑的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他就在許念眼前,長成了他自己的模樣,溫潤清雅卻不失脾性,嫉惡如仇卻不失分寸,溫柔善良卻不失專一。
走走停停,終于在來年二月初,他到了中都北京,這裡是大金的京城,一如往昔的繁華熱鬧。
紅樓畫閣,繡戶朱門,雕車競駐,駿馬争馳。高櫃巨鋪,盡陳奇貨異物;茶坊酒肆,但見華服珠履。真是花光滿路,箫鼓喧空;金翠耀日,羅绮飄香。
時隔十二年,楊康第二次踏入福香居客棧。
客棧與十二年前相比,并未有太大的差别,依然是那塊字體遒勁的牌匾,牆上多了些山水字畫,桌椅的顔色比原來深些,樓梯應是新刷過桐油,木質紋理清晰光亮,觸手順滑。
最大的變化,大概是當年的小二,成了掌櫃。
“老掌櫃是我叔父,他身體不好,退下來後,就向東家舉薦了我,小人才能混成掌櫃的,能有如今的造化,全仰賴叔父和東家栽培。”掌櫃的一如當年般能說會道。
“那也是你兢兢業業換來的,莫要妄自菲薄。”楊康客氣道。
“公子是讀書人吧?說話就是文雅好聽!”
住在當年那間上房,沐浴時,會不自覺的發笑,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時光似乎一瞬回到了過去。
楊康還是沒忍住,夜裡陋夜去了趙王府。
王府的花木更加高大繁茂,即使天氣寒冷,依舊花影扶疏,順着記憶中的小徑行去,他來到了後宅,目睹了一場後院争寵的鬧劇。
“王爺,妾身隻是過來給姐姐賠禮道歉,早上給王妃請安來遲,都是妾身之過。心下難安,妾身特意親手做了一份桂花糕,想着王爺您喜歡吃,姐姐也定會喜歡的,可誰知……”
玫紅裙衫女人身後的丫鬟,适時為自家主子抱不平,“王爺,您有所不知,做這桂花糕很是費工夫,那桂花都是我家主子一朵一朵親手摘得,用的水,也是主子辛苦收集的,夏日晨間的荷花露水……”
“閉嘴,這裡哪兒有你說話的份兒,真是沒規矩,跪去一旁,回去我再收拾你!”
“你訓斥丫鬟作何?她忠心護主,也沒說錯。”完顔洪烈眼神厭惡中又夾雜着幾分期待,看向一旁一言未發的包惜弱,“從什麼時候起,你變成了這幅尖酸刻薄,無禮惡毒的模樣?”
包惜弱笑容慘淡,面色蒼白,眼角已經爬上了細紋,“我尖酸刻薄,無禮惡毒?原來,我在你心中,已經如此不堪?”
“惜弱?我不是……”
完顔洪烈也驚覺自己話說重了,他看着曾經心愛的女子,她曾救過自己一命,他原本是想一生唯她一人,寵她愛她,可後來,他後院中的女人越來越多,有皇上賜的,下屬送的,官員應酬時帶回來的,莺莺燕燕,塞滿了王府後院。
而他和她之間,距離越來越遠,矛盾越積越深,直至今日,兩人已是相顧無言,有的隻是互相傷害。
眼見兩人之間的氣氛有所緩和,玫紅裙衫女人立馬開口道:“王爺!”